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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刘光世造钱散金兵 宋钦宗击球死燕京(下)

宋绍兴七年,金天会十五年,秋七月,辽东金都上京金风乍起,中原大地正是水草丰茂,绝好征战之时。四狼主王兄殿下完颜兀术乃上金殿,具折上奏,欲再次兴兵南下,平灭南朝赵宋。当时正是金熙宗完颜亶在位第三年,四境宾服,平安无事。因见四皇兄又来奏请发兵南下征战,不由皱眉,心中不喜。史说这金熙宗名亶字合剌,乃是太祖完颜阿骨打嫡长孙,景宣皇帝完颜宗峻之子,母为蒲察氏。其虽是完颜氏正宗女真族血流,但自幼便随辽代进士韩昉学习汉文经史,时常到皇家图书馆稽古殿研读中原典籍,还常常同韩昉等人执射赋诗,故此汉化程度很深,愿守中庸之道,不喜征伐之事。天会十年,在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完颜宗辅、完颜希尹等诸宗亲勋贵支持下,受任为谙版勃极烈,确定为皇位继承人。天会十三年太宗驾崩,登基为帝。熙宗即位之时,女真贵族派系斗争激烈,完颜宗翰因好战嗜杀,十数年间将国库积蓄耗干用尽,复将宋朝所贡岁币每年用于征战赏军,犹且不足。尤其宗翰长年在河北驻兵留守,以致燕云十六州之南完全被其所控,富可敌国,且握天下雄兵,至常与朝廷抗衡。故此各部落酋长大人深为忌惮,皆议罢免宗翰都元帅之职,完全削其兵权。

此时熙宗已满一十八岁,亦恐大权旁落,乃从众请,并在完颜宗干等人辅佐下实行改制。托改制为名,废除勃极烈制,改行三省制,并借此以国相职位易去完颜宗翰一派兵权。免去宗翰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职,任太保、尚书令、领三省事,封晋国王,位居宗磐、宗干之下。完颜希尹被免去元帅右监军,改任尚书左丞相兼侍中。高庆裔被免去西京留守,改任尚书左丞。萧庆被免去平阳尹,改任尚书右丞。至于韩企先在太宗朝即已被召入京,任尚书右丞相。至此,宗翰及其心腹丧失军权,又离开其所多年经营河北之地,已完全被架空。两年后,金熙宗以贪赃罪斩高庆裔,并株连宗翰亲信多人。宗翰生性暴躁,坐视心腹亲信被杀,愤懑而死,终年五十八岁。此后其心腹除韩企先外,完颜希尹等人相继罢官被杀。

完颜宗翰被金朝历代君主视为开国第一功臣。故其死后,熙宗追封为周宋朝王,海陵王封为金源郡王,世宗改赠为秦王,并改葬撒改、宗翰于帝陵西南二十里。亦正因宗翰已死,故此熙宗遂废其一力支持之刘豫伪齐傀儡政权,设行台尚书省于汴京。如今便在这个时候,宗翰同胞四弟却来奏请带兵伐宋,熙宗首先所想便是欲借南征之机复夺其兄长被罢之兵权,自然是一千个不喜,一万个警惕。完颜亶闻奏,不好直接驳回,便问殿下群臣,此事如何。当时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昌等把持朝政,体念圣意,自然是皆说不可,并纷纷举出国力空虚,将士厌战,士卒多年征战伤损过众等诸多理由,以驳宗弼兀术。金兀术见此架势,但知所请不能得售,于是并不多言,当即辞帝下殿,气哼哼地去了。

此时国内支持刘豫之主战派金太宗、完颜宗翰及高庆裔三人均已死。完颜昌(挞懒)虽然最早扶植刘豫,但痛恨其背弃自己另投新主,故亦开始倾向废齐和宋。天会十五年,完颜昌升为左副元帅,封鲁国王,与太宗长子完颜宗磐、太祖子完颜宗隽等主和派把持朝政。乃将宋降将郦琼所领四万余人解散,表面理由是防止诈降,其实是为防被完颜宗翰残余势力利用,以此再起。十一月,左副元帅完颜昌与右副元帅完颜宗弼兵发开封府,正式废除伪齐政权,声称要宋钦宗回开封当傀儡皇帝。宋高宗派遣迎奉梓宫使王伦到达开封,求割河南、陕西之地于完颜昌,并请钦宗皇帝赵桓回銮。完颜昌对王伦说道:“回报汝之天子,岁币到日,城池州郡即还;至若小皇帝,在我五国城甚好,若还你南朝时,恐无处措置也。”原来在议和之先,秦桧与其妻王氏早派人向完颜昌送来蜡丸密书,说绝不可允许钦宗南还。秦桧在书中说道:“因钦宗若回,必复登帝位,要报这十年被囚之辱,则宋金兵连祸结,无有已时矣。若实不可辞,则请使其‘暴崩’,则两国皆安然无事矣。”因有此书在先,完颜昌故如此答复宋使。王伦久在高宗赵构身侧,岂有不知其中利害之理,于是自然并无他话可说。

行笔至此,说话人不如将宋钦宗被掳至上京后之事交待一番,作个收缘结果,免得列位看官惦记。且说钦宗到达金营后,受到无比冷遇,金军元帅完颜宗望、宗翰根本不与其父子见面,并将其安置在军营斋宫西厢房三间小屋之内。屋内陈设极其简陋,除桌椅之外,只有一个土炕可供睡觉,备毛毡两席。屋外有金兵严密把守,每到黄昏时屋门便被金兵用铁链锁住,钦宗君臣亦不得相见,完全失去活动自由。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开封一带雨雪连绵,天气冷得出奇。钦宗白天忍受饥饿折磨,夜晚忍受刺骨寒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此后随大军辗转往北,愈加寒冷,无人顾及此位亡国之君死活,直至上京被囚。此后钦宗度日如年,思归之情溢于言表,随从宋朝官员多次请求放回钦宗,金人不予理睬。靖康二年二月五日,金人邀请赵桓去看球赛,球赛结束后,钦宗借机哀求金帅放自己回国,结果遭到完颜宗翰厉声斥责,赵桓由此吓得毛骨悚然,遂终生不敢再提此事。

金人扣留钦宗后,声言金银布帛一日不齐,便一日不放还钦宗。宋廷闻讯,加紧搜刮,开封府派官吏直接闯入居民家中搜括,横行无忌,如捕叛逆。百姓五家为保,互相监督,如有隐匿,即可告发。就连福田院贫民、僧道、工伎、倡优等人,也在搜刮之列。到来年正月下旬,开封府才搜集到金十六万两、银二百万两、衣缎一百万匹,距离金人索要数目还相差甚远。宋朝官吏到金营交割金银时,金人傲慢无礼,百般羞辱。自钦宗赴金营之后,开封风雪不止,汴京百姓无以为食,将城中树叶、猫犬吃尽,就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境况之惨,非笔墨所能形容。然而金人仍不罢休,改掠他物以抵金银。凡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各种图书典籍、大成乐器以至百戏所用服装道具,均在搜求之列。诸科医生、教坊乐工、各种工匠也被劫掠,又疯狂掠夺妇女,只要稍有姿色,即被开封府捕捉,以供金人玩乐。当时吏部尚书王时雍掠夺妇女最为卖力,号称“金人外公”。开封府尹徐秉哲也不甘落后,为讨好金人,将本已蓬头垢面、已显羸病之状女子涂脂抹粉,乔装打扮,整车送入金营,开封城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人人皆欲生食其肉而不解恨。因为灭宋是金人既定方针,故此尽管宋朝君臣对金人如此俯首帖耳,但金人还是决意废黜钦宗。

靖康二年二月六日,钦宗被废为庶人,徽宗等人亦被迫前往金营。当金人逼迫徽、钦二帝脱去龙袍之时,随行宋臣李若水抱持钦宗相阻,斥责金人为狗辈,骂不绝口。金人恼羞成怒,割其喉舌,至死方才绝声。金人扶植张邦昌建立伪楚傀儡政权,再次搜刮金银,即使妇女钗钏之物也在掠取之列,又得金银数万两。撤军之时,烧毁开封城郊房屋无数,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金军分两路撤退,一路由宗望监押徽宗、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宗翰监押钦宗、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官员,沿郑州北行。如此惨烈靖康之难,给宋人留下难以治愈伤痛,亦成为此后志士仁人奋发动力,故能再延宋祚一百五十年也。

徽宗赵佶一行分乘八百六十余辆牛车,一路凄惶北往,受尽屈辱折磨。赵佶见赵构之母韦贤妃乘马先去,不觉五脏俱裂,潸然泪下。其后妃嫔曹才人如厕时,又被金兵乘机奸污,亦不敢言。抵达相州时逢大雨不断,车皆渗漏,宫女到金兵帐中避雨时又被金兵奸淫,死者甚众。北上途中食物匮乏,又连日风雨大作,宋俘饿殍满地,惨不忍睹。钦宗赵桓出发时,被迫头戴毡笠,身穿青布衣,骑黑马,不但受尽旅途风霜之苦,还备受金军侮辱。赵桓时时仰天号泣,辄被呵止。日暮宿营时,金兵絷宋帝及祁王、太子、内人手足并卧,以防逃跑。自巩县将渡黄河时,同知枢密院事张叔夜誓死不过界河,仰天大呼,自扼吭而死。七月二十日,赵桓、赵佶在燕京相见,父子抱头痛哭。九月,金人又将赵桓父子迁往上京,赵桓父子不得不再次承受颠沛流离之苦。二帝抵达上京,金人命身穿孝服,拜祭金太祖阿骨打庙,称为献俘仪,又逼到乾元殿拜见金太宗完颜晟。金太宗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桓为昏德侯,韦贤妃以下三百余人入洗衣院,男子则被编入兵籍。赵桓皇后朱氏不堪受辱,投水而死。

其后不久,金人又将二帝赶至荒凉偏僻边陲小镇五国城,从此居住于此。生活稍微安定后,赵佶又始读书写诗,且喜读书,有时竟至废寝忘食。有次读唐代李泌传记,知其为国尽忠,复兴社稷,后被奸佞嫉恨,读后感触颇深,可惜自己醒悟太迟。被流放期间,赵佶写诗较多,其中《在北题壁》流传最广,道是:“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孤独、凄凉之感跃然纸上。赵佶在五国城生活三年,于南宋绍兴五年病死,死后尸体被金人烧做灯油。徽宗死后,宋钦宗同其他宋俘仍囚禁在五国城。南宋绍兴十一年二月,金熙宗完颜亶为改善与南宋关系,将徽宗赵佶追封为天水郡王,钦宗赵桓封为天水郡公,又在上京赐给宋钦宗一处上等房舍,以安置其妃嫔、子女。其后二次绍兴和议既成,韦贤妃连同徽宗、郑皇后、邢后梓官回归南宋。赵桓挽住韦贤妃车轮,请其转告高宗赵构,自己若能回归南宋,当一太乙宫主足矣。南宋绍兴二十三年,海陵王完颜亮迁都于燕京,钦宗赵桓一同迁往。一是便于监督看管,二是随时利用其向南宋施加压力,三是按金兀术所献之策,欲将其立为傀儡皇帝,助金国统治淮河以北半壁江山。南宋绍兴二十六年六月,宋钦宗于北京去世,终年五十七岁。据《大宋宣和遗事》记载,完颜亮命宋钦宗出赛马球,赵桓患有严重风疾,又不善马术,从马上摔下,是被乱马铁蹄践踏而死。钦宗赵桓死信直到五年后才传临安,高宗赵构表面痛不欲生,内心却暗自高兴。乃为赵桓上谥号“恭文顺德仁孝皇帝”,庙号钦宗。此乃宋钦宗赵桓一生收缘结果,于此表过不提。

闲话叙罢,书接前文。大金天眷元年,完颜昌回到上京,与东京留守完颜宗隽合力,压倒完颜宗干、完颜宗宪、胞弟完颜勖,与太宗长子完颜宗磐结为一党,力持对南宋议和。完颜宗磐跋扈尤甚,命完颜宗隽为丞相,完颜昌持兵柄,三人合谋有状,欲行篡逆。不料却被熙宗重新利用世术等反扑,最终完颜宗磐、完颜宗隽被杀,诏以完颜昌有大功,因释不问,出为行台尚书左丞相,手诏慰遣。完颜昌至燕京骄肆不法,又与翼王完颜鹘懒谋反。金熙宗以其当初和宋朝宰相秦桧等通气,倡议割河南、陕西之地卖国为由,并兼谋反,乃下诏诛杀。完颜昌自燕京南走,追而杀之于祁州,并杀翼王及宗人活离胡土、完颜昌二子完颜斡带、完颜乌达补。正是:休说汉人善内斗,胡虏互争更无情。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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