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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金兀术再丧铁浮屠 宋高宗初诏朱仙镇(下)

六月十二日,岳家军统制张宪奉元帅岳飞之命,与副将姚政率前军与游奕军向北挺进,一举攻下蔡州,遣使向元帅报捷。岳飞遂派上将马羽前往镇守蔡州,替出张宪继续挥师北上。十三日,岳家军统制牛皋率左军在京西路打败金军,攻克故乡鲁山等县,威胁汝州。二十三日,岳家军统领孙显率本部军大战淮宁府外五十里长叶林,击破金国千夫长裴满所部。闰六月十九日,张宪率得胜之军挺进至距颍昌府四十里处,指挥傅选等将击溃金国汉人万夫长韩常。张宪复又挥师追击,并在次日夺取颍昌府城。韩常率残部逃回开封,完颜兀术怒气勃发,亲自夺过军士手中皮鞭,将这位独目将军重笞百鞭,恨犹不息。张宪留董先踏白军及姚政游奕军把守颍昌府城,自己会同牛皋、徐庆等诸将各军东进淮宁府。在淮宁府城外十五里与金兵遭遇,一场激战,复又击败金骑三千余人。又乘胜追击到城外,击破金国翟将军所摆列阵,进占淮宁府城。此战歼敌五千,金将王太保等人被俘,翟将军单骑逃脱。二十五日上午,韩常知耻而后勇,请令率军再出,企图夺回颍昌府城。于是联合女真大将邪也孛堇,率六千余骑回攻踏白军及游奕军,又被董先、姚政二将击败。由此看来,韩常自被射瞎左目之后,确实是少了许多眼色,以致看不清对手是谁了也。至此开封府以南三个金军战略要点,数日之内就被岳家军拔除两个,而所剩南京应天府,则是张俊行营中护军战区。此战宋史缺少记载,但若按《金史》所载,是说金军在此地获胜数次,大败宋军张俊。

与此同时,王贵部将杨成于六月一十五日由东路北上,击败金军万夫长漫独化五千余骑,进而攻克郑州。二十九日,准备将刘政又在开封府中牟县夜袭漫独化营寨,基本全歼其部,夺得战马三百五十余匹。七月一日,岳家军中军副统制郝晸在河南府城六十里外扎营,击败金国河南知府李成所部,次日攻占西京河南府。完颜兀术闻说各路军马连战连败,在开封府衙气冲牛斗,连声悲叹。正准备传令诸军退兵之时,忽得本国天子金熙宗派盖天大王完颜宗贤率十万援军而至,前来相助并且听命调遣。金兀术这一喜非同小可,探知岳飞本人将大本营设在郾城以指挥岳家军诸路兵马,便孤注一掷,命全军出动,直扑郾城岳家军总部。乃亲为先锋大将,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盖天大王完颜宗贤、昭武大将军韩常三将为副,率精锐马军一万五千骑,兼程南下,神速奔袭郾城,誓与岳飞进行终极对决。

且说岳飞坐镇郾城,同时派出数十路探报及信使,对部下诸将及金军诸路兵马动向随时掌握,分毫不爽。金主熙宗复派十万援军到来之事,当时便已得知,于是制定对策,便欲分兵派将,并发书淮南诸路宋军,请其渡淮北上,配合岳家军协同作战。未料便在此时,却忽然收到韩世忠来书,说朝廷复欲与金国议和,请岳帅收拢军马,随时准备撤退。今张俊所部已渡淮南归,其他诸路亦不许北上。岳飞大吃一惊,正在沉吟之间,果然朝廷信使便到,向岳飞宣诏,只有九个大字,乃是天子高宗亲笔所书,道是“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岳飞看罢心胆欲裂,遂将天使送走,回至帐中绕案徘徊,一时不知所为。长子岳云在旁奉侍,偷偷将那圣旨看了几眼,乃对其父说道:“此必又是秦桧那厮的主意。如若不然,天子因何变得恁快?”岳飞听罢一愣,问道:“你此话怎讲?”岳云答道:“父亲忘了皇帝临行之时,对大人说些甚么话来?”岳飞啊也一声,急从箧中拿出一幅绢帛,乃是自己辞帝出京时天子亲书所赠御札,上面乃是十二个字道:“设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遥度。”

岳飞大喜,转身轻轻拍拍儿子头顶,也学他的语气说道:“好小子!到底是你年轻,脑筋恁好用。”乃将天使所宣诏旨束之高阁,置之不理,却将此封御札高悬于帅座之后壁上,传令升帐。不一时群僚皆至,岳飞便将壁上御札连读三遍,对众人说道:“此番必要打过黄河,直捣黄龙府,再复与诸君痛饮耳。”众官大喜,无不振奋。乃亲书军令,遣信使四出,传令四方,命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将,分布经略西京、汝、郑、颍昌、陈、曹、光、蔡诸郡;命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河北州县。又遣兵东援刘锜,西援郭浩,自引中军,准备长驱北上,以阚中原。吩咐已毕,群僚欢呼而散,各去预备。岳云见父亲分兵派将,只没有自己甚事,不由纳闷。待众人皆出,乃小心问道:“父亲大人惟不派儿差事,是欲让我给你当马童不成?”岳飞哈哈大笑,忽正容肃色,自案上抽出一支大令说道:“那金兀术率一万五千精骑前来郾城,欲取我父子项上人头,离此仅有三十里矣。为父命你率领背嵬马军八千、游奕军马军二千,共计一万精骑出城迎击。必胜而后返,如不用命,吾先斩你头!”岳云见父亲说的严厉,反而大喜,欢呼雀跃接令而去,便至军政司合了军符将令,领一万铁骑便出,直往城北十里处列阵,以待迎击金军。

七月初八正当午时,金兀术与龙虎大王、盖天大王等飞骑而至,在郾城北与岳家军对阵。岳云早已严阵以待,心中暗赞:“父帅真乃神算,他怎地知道金兀术会数百里奔袭郾城,且便在这个时辰前来?如此以逸待劳,焉有不胜之理?”转念已罢,因见金军列阵未完,便大喝一声,传令击鼓,自率轻骑攻入敌阵,往来冲杀。完颜兀术因狂奔数百里之遥,喘息未定,果然不如宋军皆乃生力之卒,只十数番冲撞,便觉不支。因眼见骑兵会战不能取胜,焦躁万分,于是下令将披挂重铠全装之“铁浮屠”军投入战斗。只听三通号角长鸣,金军知是信号,步骑皆向两侧闪开,铁浮屠护甲而出,堵墙而进,正面冲击。另以骑兵展为左右两翼,号称拐子马,全由能骑善射女真人组成,以配合重甲骑兵作战。铁浮屠及拐子马一出,宋军果然不敌,顷刻间阵势大乱,便往后退。岳云大急,暗道:“若是败了,父帅岂肯饶我?”遂抡动铁锤迎头而上,只拣那排头重甲骑兵砸去,身后八千背嵬亲军及二千游奕军亦非弱兵,却闪开中军,迎击其两翼拐子马军。岳云虽有力敌万人之勇,顿饭工夫也自汗透征衣。

正在此时,便听身后金鼓大作,继而鸣金。岳云偷眼回身望去,见是父亲率领步军前来,不由大喜,叫道:“我便知道,父亲不肯将我这颗人头交给金兀术也。”于是拨马便回,绕阵而走。金兀术见岳云退去,不由大喜,便复令吹响号角,催令铁浮屠进军。他却忘了,岳飞在数年前便曾在新乡县破过铁浮屠及拐子马,何况今日?重甲军刚然全力发动,正是无法住脚之时,陡听宋营阵中三声号炮,声如惊雷,三千步兵手持麻扎刀、大斫斧,上砍敌兵,下砍马足,登时杀伤大量金兵,使其重骑兵不能发挥所长。激战半日,彩霞满天之时,忽又一支军杀至,却是岳家军中第二勇将杨再兴闻报郾城紧急,引本部军前来,先以单骑突入敌阵,独自击杀金兵数百人。双方由此便成混战,从下午一直激战到天黑,金军大败。

相隔一天,至七月十日,金兀术整顿兵马再犯郾城,进攻郾城县北五里店。岳飞率领军马出城,令背嵬军将王刚带五十骑前往侦察。途遇金军而战,王刚砍死带头金将,在其尸体及马鬃上分别摘到两个红漆牌,上面写有“阿李朵孛堇”字样,竟是无意间诛灭金国先锋大将。兀术闻报仰天长哭,由是不甘失败,复集兵十二万屯于临颍。十三日,大将杨再兴率王兰、高林、罗彦、姚侑、李德等三百骑前往巡哨,抵达临颍县南小商河,与完颜兀术主力猝然相遇。杨再兴走之不及,乃横下心来,只率三百骑与敌交手,数度出入,不能脱围。杨再兴独奋神威,杀金军万夫长忒母孛堇、千夫长猛安孛堇、百夫长谋克孛堇、五十夫长蒲辇孛堇等百余人。金兵箭如飞蝗,杨再兴连连中箭,但身上每中一箭,就随手折断箭杆,继续挺矛挥刀冲杀。岳飞闻报杨再兴被围,不由大惊,急亲率四十精锐亲兵出营,以铁骑突出阵前来救。都训练霍坚怕元帅有闪失,急上前劝阻道:“相公为国重臣,安危所系,奈何轻敌以进!”岳飞答道:“平常之时便听你劝,今日之事,非尔所知!”跃马冲出,援弓以箭射金军,无不应弦落马。须知岳飞少年时曾从大侠周同习学骑射,可挽三百斤硬弓,乃是南宋军中最高记录者也。岳家军四十名将士看到统帅亲自出马陷阵,顿时全力死战,并无一人后退。此战尤其惨烈,杨再兴最后马陷泥中,终被射死,三百将士也全部阵亡。而金军则付出更大代价,战死两千余人。岳飞令人收殓杨再兴,尸骨中拣出所中箭镞,竟有两升之多。

杨再兴既死,岳飞以泪洗面,如断手足,心绪烦乱。小商河一战之后,完颜兀术留下八千金兵守临颍县,自带主力转攻颍昌府。七月十四日晨,金兀术以全部残余主力来攻,有万夫长六个,骑兵三万骑、步兵十万名,绵延十余里,锣鼓喧天。当时颍昌府岳家军除踏白军全军之外,中军统领苏坚在西京河南府,选锋军统制李道在外,背嵬军、游奕军主力又在郾城、临颍,主帅岳飞也不在此。颍昌府统帅王贵闻兀术亲率大军来攻,毫无惧色,乃与姚政、岳云等率八百名背嵬军,及部分中军、游奕军出城决战。令统制董先率踏白军,副统制胡清率选锋军守城。时年岳云二十二岁,率背嵬军与金军主力左、右拐子马苦战数十回合,前后十多次出入敌阵,身受百余处创伤。大多数岳家军杀得人为血人,马为血马,苦战不休。主将王贵甚至有些气馁怯战,想要逃走,复被岳云劝回。战至正午,守城主将董先、胡清分别亲率踏白军、选锋军五千人出城增援,完颜兀术由是全军溃败逃走。

颍昌府一战,岳云率八百名背嵬军殊死以战,战绩彪炳:金兀术女婿万夫长夏金吾阵亡;副统军粘汗孛堇身受重伤,抬到开封府后死去;千夫长被格毙五人,活捉汉人千夫长王松寿、张来孙,女真千夫长阿黎不,复擒左班祗候承制田瓘等七十八名敌将。金兵横尸五千,被俘二千余众,马三千余匹。当日张宪率本部军回援郾城,与岳云合兵再战,终将金兵逐出临颍县界。由此郾城大战以宋军完胜、金军全面失败而终。此战前后共计六日,完颜兀术引以为荣之铁浮屠损失惨重,十有八九皆死于岳家军麻扎刀及重斫斧之下,拐子马相继失效。岳家军于是诸路齐进,皆奋不顾身斩杀金兵,完颜兀术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只好退兵。郾城大战乃是第四次北伐重要之战,且以少胜众,在古今战争史上亦占一席之位,不可不知也。

岳家军然后全线进击,七月十八日,张宪同徐庆、李山、傅选、寇成等诸统制从临颍县率主力往东北进发,王贵自颍昌府发兵,牛皋率领左军进军,前至朱仙镇聚集,意欲包围开封。颖昌战后,金兵全面败退:金兀术由黎阳直趋汴京,右监军完颜撒离喝退出河中趋奔陕西。由此岳飞、韩世忠分据河南州郡要害,复出兵西涉河东,分军驻于岚、石、保德之境,以相牵制,互为犄角。纵揽此时宋金两军势态,东部与西部战场处于对峙状态,中部战场张俊在亳州、宿州小败后已经奉旨撤军。李若虚奉朝廷之命前往制止岳飞北伐,岳飞不愿听从,李若虚自愿承担矫诏之罪,支持岳飞进军。于是自朱仙镇返回临安报告高宗道:“敌人不日授首矣,而所忧者他将不相为援。”秦桧亲信殿中侍御史罗汝楫急奏道:“今我兵微将少,民困国乏,愿陛下降诏,且令班师。”高宗赵构深以为然,于是发出第一道班师诏。正是:前方浴血百战日,正是朝廷颁诏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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