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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因抗战岳飞成冤狱 为议和秦桧加九锡(上)

缚虎容易纵虎难,东窗毒计胜连环。哀哉彼妇施长舌,使我伤心肝胆寒!

——第八十二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岳飞大破金兀术铁浮屠及拐子马,又各路军马皆获得节节胜利,乃具折上奏报告梁兴、董荣、赵俊、乔握坚等部战功:“臣契勘金贼近累败衄,其虏酋四太子等皆令老小渡河。惟是贼众尚徘徊于京城南壁一带,近却发八千人过河北。此正是陛下中兴之机,乃金贼必亡之日,若不乘势殄灭,恐贻后患。伏望速降指挥,令诸路之兵火急并进,庶几早见成功。”一边上奏,一边命令诸将齐聚朱仙镇,大军集于安阳以南。此时张宪部正从临颍杀向开封,更行第一道班师诏送达。岳飞鉴于当时完胜战局,复写封奏章反对班师道:“契勘金虏重兵尽聚东京,屡经败衄,锐气沮丧,内外震骇。闻之谍者,虏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时不再来,机难轻失。臣日夜料之熟矣,惟陛下图之。”奏章尚在途中,朱仙镇已克,探马来报完颜兀术已逃出开封,即将引兵北归,退出中原之地。便在七月十八日,岳飞等来的不是鼓励进军之命,而是十二道用金字牌递发的班师诏。全是措辞严峻、不容反驳急令,命岳家军必须班师回鄂州,岳飞本人则去临安府朝见皇帝。详审宋高宗签发十二道金牌时间,约在七月十日左右,即岳家军克复西京河南府捷报之后五日之内也。

岳飞连接急诏,见此命令荒唐,乃愤惋泣下,朝行在临安府一再参拜,乃对诸将哭道:“我等十年之力,废于一旦矣。”于是下令班师。中原百姓闻讯,皆拦阻在岳飞马前,哭诉担心金兵反攻倒算,流涕说道:“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皆知之。相公若去,我辈无噍类矣。”岳飞含泪取诏书出示众人道:“朝廷严命,吾不得擅留。”于是诸将目眦尽裂,士民哭声震野。岳飞亦恐自己退军后害了河南百姓,决定留军五日,护送士民南迁。从而随大军南迁者如市,岳飞亟奏朝廷,请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以安置众民。奏疏至于临安,宋高宗赵构连声赞叹,悉如其奏,并下诏对岳家军极力慰勉,大彰其功。自此之后,宋高宗忽喜忽怒,忽赞忽怨,对战局控制反复无常,努力做到不胜不败,以利此后与金议和,便恐又拿捏不准,恐怕惹恼了一众抗金将领,又惧激怒了金兀术。在接到岳飞七月十八日反对班师上奏后,又于七月二十五日命令杨沂中殿前司军从临安府开赴淮南西路,北上待命;并发手诏改令岳飞道:“卿且留驻京西,伺金贼意向,为牵制之势。”朝中主战及主和群臣为此亦都丈二和尚摸不看头脑,便有人谓,此种战胜后不乘胜出击反而班师、但又竭力牵制金国奇特举动,或许与高宗生母韦氏当时作为人质,被金国囚禁待释有关也。

且说岳飞被迫奉诏南撤,部将赵秉渊尚自孤军坚守淮宁府。刘锜闻之,遣部将韩直前往相助赵秉渊,多次击退进犯金军。因宋金双方展开和议,诸将皆都奉诏退兵,刘锜遂引军退驻太平州。宋军南撤,金兀术回到燕京朝见熙宗面奏南伐必胜之机,随即返回开封,点检粮草调集兵马,准备再以重兵南侵淮西。宋廷未料竟是如此结果,于是急命刘锜率军迎战。刘锜率部渡江到达庐州,因见其城残破不利防守,随即冒雨退向东关,依山据水,以遏金人。当时宋朝在淮西有三支大军:淮西宣抚使张俊八万人,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三万人,淮北宣抚判官刘锜二万人。兵力虽众,但因朝廷反复无常,诸将皆无战心。绍兴十一年正月中旬,兀术、韩常等人越过淝水,攻占寿春,二月三日进入庐州。南宋朝廷得知金军抵达庐州,不由再次慌了手脚,忙给岳飞下达手诏,命岳家军前往江州照应,以使金军腹背受敌。岳飞此时雄心复起,乃向朝廷建议,乘金军主力南侵淮西之机,岳家军可再度长驱中原,袭取汴梁、洛阳两京,金军势必回军救援,淮西战局必将得到缓解。但岳飞亦估计宋高宗不会接受此策,又于同日提出中策,说前往救援淮西,沿江东下,再由江州北上,不如改由蕲州、黄州一带渡江,出敌不意,可收腹背夹击之效。果不其然,高宗不准上计,愿取中策。

当金军南侵之时,淮西宣抚使张俊正率部停留杭州,在淮西地区仅布置飞骑侦察,由部将姚端率领。朝廷一面督遣张俊由建康率领全军渡江迎击,一面急令刘锜防守庐州。刘锜、关师古尚未撤到东关布防,金军已经攻占庐州,并出兵到无为、和州境内大肆劫掠。张俊乃与王德于二月初四日离开建康,在采石渡江,争先进入和州,并相继收复含山、巢县、全椒县、昭关等地。金军不敢贸然渡江南进,便从和州等地向后撤退,刘、杨、张三军分路进击,收复清溪,金军败退柘皋。兀术因见柘皋东临石梁河,地形平坦,利于骑兵作战,便将主力集结于此,欲与宋军决战。时逢大雨,河水暴涨,金军毁桥,以阻宋军前进。金军分为左、右两翼,夹道而阵,以待宋军。宋军刘锜部最先到达,接着张俊部将王德率领大军赶至,杨沂中率领三万人马亦由杭州赶赴。宋、金两军会战,刘锜仍用顺昌打法,先以钩镰及标枪配合,大破金军铁骑。金兵惊呼“此顺昌旗帜也”,于是抱头鼠窜。王德指挥张俊所部攻击右翼,射掉敌军骑兵指挥,并乘势大呼,步兵挥舞长柄大斧突入敌阵,遂大败金军。金国二帅阿鲁补及韩常被迫撤到镇北紫金山,后又在店埠溃逃,宋军乘胜收复庐州。

此战宋军主帅张俊并未亲临战场,且与杨沂中、刘锜各自成军,不相节制。王德隶属张俊后升任都统制,并负责战场指挥。柘皋战后,金军退出庐州,张俊以为敌人全部退淮北上,淮西战事宣告结束,便命刘锜先退军回太平州,自己则与旧部杨沂中耀兵淮上,企图排挤刘锜,独享打退金军战功。岳家军此时也抵临庐州,听张俊说前途乏粮,不可行师,就退兵舒州,上奏朝廷,以决进止。列位看官!兀术北退,实乃诱兵之计,北退者只是少部分军队,大多数人马埋伏在濠州四郊,专待宋军前来,张俊不知,一意夺功,故此上当。三月四日,金军以孔彦舟为先锋,急攻濠州。张俊惊慌失色,急派驰骑追截刘锜,命刘锜救援濠州。三月九日,张俊、杨沂中及刘锜共十三万人马抵达黄连埠,距濠州尚有六十里,接到探报,说濠州城已于昨日被金军攻陷,劫掠而去。杨沂中闻报冒进,命令士卒入城,遂遭金军伏击,陷于危殆。张俊部出兵救援不及,杨沂中、王德只身逃回,部众大部被歼。韩世忠奉命从楚州率部赶到濠州时,败局已是无可挽回,韩军且战且退,又回师楚州。岳飞当时待命舒州,得知战局变化,随即回军,复又挥师北上。十二日,岳家军抵达濠州以南定远县,金军已被岳家军打怕,闻风渡淮而去。杨沂中于本日从宣化渡江返回杭州,张俊于十四日渡江返回建康,刘锜部在和州稍作停留,于十八日从采石返回太平州。

柘皋之战,宋军先胜后败,正是南宋朝廷乞和免战所致,前线诸将指挥不力、各自为战、互不统属,亦乃必然结果也。张俊作为此战主帅,更是负有不可推卸责任。只说宋军战败,张俊回到朝中立上一本,反诬刘锜作战不力,岳飞逗留不进。高宗与秦桧偏袒张俊,借口赏捷励功,将张俊、韩世忠、岳飞分别升为枢密使、副使,枢密院实权从此掌握于张俊手中。究其原因,乃是张俊此时已深明帝意,起始向秦桧投降,自此化身而变,已由主战派成为主和派矣。七月,朝廷不顾岳飞反对,复又解除刘锜兵权。抗金斗争在朝廷向金求和同时,由此被迫停止。柘皋之战被列为南宋“中兴十三处战功”之一,也是绍兴和议前最后决战。刘锜解除兵权之后,因而自请退闲,改任为荆南府知府。此后刘锜镇守荆南共六年,治理有方,使军民得以安居乐业。直至绍兴二十九年金主完颜亮南侵,刘锜复起,后文详叙。

八月中旬,岳飞引兵南归临安,路途中不断接到宋高宗手诏,以及秦桧以三省、枢密院名义所递发省札。尽管内容自相矛盾颠来倒去,最后仍是令岳飞疾驰入觐,赴行在奏事。便在岳家军前脚班师,中原各路宋军败讯已纷纷传来,所复州郡城池又归兀术之手。岳飞只能哽咽悲泣,对诸将长叹道:“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至此第四次北伐,因赵构反复无常,秦桧竭力破坏终告全面失败。宋高宗、秦桧强令岳飞班师后,从此便不作抗战之想,一心议和。为扫清向金人议和障碍,先后解除岳飞、韩世忠等诸将兵权,然后遣使奔赴上京,向金国乞和。此时金兀术攻打淮西又遭连败,兵员及战备已大大不足,认识到已不可能用武力取胜,也表示愿意与南宋议和。

由是宋金双方开始和议活动,金兀术趁机向宋廷提出一条试探性要求:“欲要和谈,必杀岳飞。”宋高宗因见和议可成,回思岳飞在北伐之时又两次抗旨,已呈尾大不掉之势,因而便允兀术之请,授意秦桧害死岳飞。因而秦桧便指使心腹死党罗织罪名,又收买岳家军第三号人物大将王贵,以谋反罪告发,先将岳飞父子及部将张宪逮捕入狱。此后宋金双方终于在绍兴十一年十一月订立和议:南宋正式向金朝称臣,每年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并以淮水为界,将淮北地区划归金朝。因是在绍兴年间签订,故被称作“绍兴和议”,宋金双方皆大欢喜,尤其金国更是欣喜莫名,尤如梦中被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脑袋。

绍兴和议订立不久,秦桧秉承宋高宗旨意,伙同王氏、万俟卨、张俊等加紧迫害岳飞,以求令金国四殿下兀术满意。韩世忠闻说此事,便至秦桧府中求见,专为岳飞求情,并谓若无罪名,无以对天下臣民。秦桧为难半晌,终以手指上方,暗示乃是天子之意,无由更改道:“岳飞屡次抗旨违意,便是该杀。若论实罪,莫须有也。”韩世忠怒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乃愤愤离去。秦桧见韩世忠如此,亦觉甚不过意,议于其妻王氏道:“我欲奏请天子罢其兵权,委以文职以谢天下,可乎?”王氏沉吟道:“只恐缚虎容易,纵之却难。”秦桧听罢大悟,其意遂决,于是将岳飞含糊定罪。绍兴十二年初,岳飞与女婿张宪、长子岳云同时被害,时年岳飞三十九岁,张宪二十五岁,岳云二十三岁。岳飞被害之后,临安狱卒隗顺将其偷偷埋在钱塘门外九曲丛祠旁,临终前始将此事告知其子。直到宋高宗死后,孝宗即位,岳飞冤狱得到平反昭雪,命将岳飞遗骨改葬在西湖边栖霞岭上,后又在岳墓东面修建岳庙。宋宁宗追封岳飞为鄂王,以其亲笔四字为匾,乃曰“还我河山”。

秦桧按狱陷害岳飞之时,乃是大金天眷三年,亦兴冤狱。因完颜兀术奏请,将本国元勋功臣完颜希尹以“奸状已萌,心在无君”罪名处死。完颜希尹初随金太祖兴兵,参预攻辽、建国等重大事件,且创制女真文字,其功盖世,举朝无二。金太宗天会年间又任元帅右监军,与完颜宗翰等率军攻宋;金熙宗时,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加开府仪同三司,封陈王。为相期间倡导学习汉文化,协助熙宗改定礼仪、制度。天眷二年,与完颜宗斡捕杀完颜宗磐及完颜宗隽,由此便与完颜兀术结仇,故趁机报复,奏请诛杀。皇统三年,朝廷因“死非其罪”为由予以平反,赠以开府仪同三司、邢国公;天德三年追封豫王。金宋两国于大战之后皆杀本国功臣,亦可算是无独有偶。自此之后,金国亦渐走下坡之路,为蒙古崛起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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