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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陆放翁屡奏请北伐 辛弃疾临终呼杀贼(下)

因见金朝水旱蝗灾频仍,朝政日非,国势衰退,便有在北地贩马卖粮商人陆续将此消息带回南朝,日夕当作闲话讲说。当时南宋权臣韩侂胄当道,亦正是他力行党禁,一力禁止程朱理道之学传播者,因好大喜功,锐意恢复中原,便一边派出细作前往燕京探听商人所言底实,一面命吴璘之孙吴曦前往管理蜀地,招募兵勇,整理战备,准备北伐。此番较之隆兴和议,已经四十年矣,临安已有整整一代人不闻金鼓之声。金廷对此也有风闻,乃派仆散揆坐镇汴京,以备抵御宋军。史说韩侂胄字节夫,相州安阳人,却也是将门之后,乃是魏郡王韩琦曾孙,宝宁军承宣使韩诚之子,宪圣皇后吴氏之甥,恭淑皇后韩氏叔祖,宋神宗第三女唐国长公主之孙。出身高第,世代高官,背影了得。韩侂胄以恩荫入仕,淳熙末年以汝州防御使知合门事。绍熙五年,与知枢密院事赵汝愚等人策划绍熙内禅,拥立宋宁宗赵扩即位,以翼戴之功,初封开府仪同三司,而后官至太师、平章军国事。韩侂胄掌握朝政及军柄大权之后,在任内禁绝朱熹理学,复又贬谪以赵汝愚等宗室大臣,史称“庆元党禁”。为力行北伐,又追封岳飞为鄂王,追削秦桧官爵,大力征招贤士,奖掖后进,只恨将帅乏人。

此时闻有贤士陆游,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人,宋光宗时曾任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不久即因“嘲咏风月”罢官归居故里。便于嘉泰二年奏请宋宁宗诏陆游入京,待入朝来见是一个白发银须老翁,问其年龄,已七十八岁矣。韩侂胄本欲召为幕僚谋士,见是如此,不由大失所望,只索罢了,乃命其主持编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官封宝章阁待制。陆游果然大才,入朝一年有余其书便成,宁宗观之大喜,昭示群臣,一字不易。陆游由此告老还乡,飘然而去,长期蛰居山阴。嘉泰三年五月,辛弃疾拜访陆游,二人促膝长谈,共论国事。辛弃疾见陆游住宅简陋,多次提出帮其构筑田舍,都被陆游拒绝,反而修书遣人寄送权相韩侂胄,向其推荐辛弃疾奇才。辛弃疾字坦夫,后改字幼安,号稼轩,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人也。生于金国,少年抗金归宋,曾任福建安抚使,因与当政主和派政见不合,后被弹劾落职,退隐山居。韩侂胄览书大喜,乃征辛弃疾为绍兴知府,走马上任。

陆游空怀报国之志,自恨年老不能效力沙场,今见好友辛弃疾因为己荐得用,不由老怀弥慰。其实辛弃疾虽然实之陆放翁年轻十五岁,今年亦已六十三岁,年愈花甲矣。那陆游亦是文武全才,只恨生不逢时,空享四十年和平岁月,待有用武之时,却已是英雄暮年,实在人生一大憾事耳。书中暗表,陆游是出生于名门望族、江南藏书世家。高祖陆轸是大中祥符年间进士,官至吏部郎中;祖父陆佃曾师从王安石,精通经学,官至尚书右丞,所著《春秋后传》、《尔雅新义》等乃是陆氏家学重要要典籍。陆游父亲陆宰,通诗文、有节操,北宋末年出仕,南渡后因主张抗金受主和派排挤,遂居家不仕;陆游母亲唐氏乃北宋宰相唐介孙女,亦是出身名门。宣和七年十月十七日,陆宰奉诏入朝,由水路进京,于淮河舟上喜得第三子,因于游宦之时所得,便取名陆游。同年冬金兵南下,其后靖康之耻,陆宰携家眷逃回老家山阴。建炎三年金兵渡江南侵,陆宰改奔东阳,家境逐步安定,时陆游年仅四岁。

陆游自幼聪慧过人,先后师从毛德昭、韩有功、陆彦远等人,十二岁即能为诗作文,因长辈有功,以恩荫被授予登仕郎之职。绍兴二十三年,陆游进京临安参加锁厅考试,主考官陈子茂阅卷后取为第一,因秦桧孙秦埙位居陆游名下,秦桧大怒,欲降罪主考。次年陆游参加礼部考试,秦桧指示主考官不得录取陆游,从此陆游被秦桧嫉恨,仕途不畅。秦桧病逝,陆游初入仕途,任福州宁德县主簿,不久调入京师,任敕令所删定官。陆游进入朝中后应诏上策,进言“非宗室外戚,即使有功,也不应随意封加王爵”;高宗酷爱珍稀玩物,陆游认为亏损圣德,建议皇帝严于律己。绍兴三十一年,陆游以杨存中掌握禁军过久,权威日盛,多有不便,进谏罢免杨存中,高宗采纳,降杨存中为太傅、醴泉观使,升陆游为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负责司法。孝宗赵昚即位,任命陆游为枢密院编修官,赐进士出身。陆游上疏,建议整饬吏治军纪、固守江淮、徐图中原。时孝宗在宫中取乐,并未重视,陆游得知后告诉大臣张焘。张焘入宫质问,孝宗遂罢陆游为镇江府通判。隆兴元年宋孝宗以张浚为都督主持北伐,陆游上书张浚,建议早定长远之计,勿轻率出兵。张浚派大将李显忠、邵宏渊领兵出击,因李邵不睦,宋军大败,偏安之论随即甚嚣尘上,张浚被贬为江淮宣抚使。

隆兴二年春,陆游在镇江任上结识张浚,献策出师北伐,得到张浚赞扬。隆兴和议即将签成,陆游上书东西两府进言道:“江东之地自吴国以来,莫不以建康为都城。临安频临大海,运粮不便,且易受意外袭击,皇上驻扎临安,只能作为权宜之计。合约签订之后,皇上应驻扎建康、临安,金朝来使,或到临安、或到建康,可争取时间建都立国,而不令金朝生疑也。”时见龙大渊、曾觌掌权,又对枢密使张焘说道:“曾、龙利用职权广结私党,迷惑朝廷,今日不除,后患无穷。”张焘奏报朝廷,孝宗大怒,贬陆游为建康府通判。有人进言陆游“结交谏官、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朝廷即罢免陆游官职。乾道五年十二月,朝廷征召已赋闲四年陆游,任为夔州通判,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陆游携家眷由山阴逆流而上,采撷沿路风土民情,作《入蜀记》。其后王炎宣抚川、陕,驻军南郑,召陆游为干办公事,陆游得书甚为欣喜,前往南郑,与张季长、阎苍舒、范西叔、高子长等同在南郑幕府任职。王炎委托陆游草拟驱逐金人、收复中原战略计划,陆游作《平戎策》道:“收复中原必先取长安,取长安必先取陇右;积蓄粮食训练士兵,有力则攻,无力则守。”

陆游常到骆谷口,仙人原,定军山等前方据点及战略要塞,并到大散关巡逻。时吴璘之子吴挺代父掌兵,骄傲放纵、多次因微小过失杀人,王炎不敢得罪。陆游建议用吴玠之子吴拱代替吴挺掌管兵权。王炎认为吴拱胆怯、缺少智谋,遇敌必败,陆游反驳道:“吴挺遇敌,又怎保不败?如其立功,更难驾驭。”至韩侂胄北伐时,吴挺之子吴曦叛敌,陆游之语果然得到验证。朝廷否决《平戎策》,调王炎回京,幕府解散,出师北伐计划毁于一旦,陆游感到无比忧伤。大散关一带军旅生活,陆游平生唯一亲临抗金前线,力图实现爱国之志,虽只有八个月,却留下终生难忘记忆。其后陆游被任为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官职清闲,骑驴入川,颇不得志。次年五月,经四川宣抚使虞允文举荐,陆游又改调嘉州通判。

虞允文病逝之后,伯乐既死,陆游又调回蜀州通判,极喜天府之地,并萌发“终焉于斯”之念。参知政事郑闻以资政殿大学士出任四川宣抚使,陆游大胆上书,建议出师北伐,收复失地,未被采纳。陆游在蜀州阅兵,作《蜀州大阅》,抨击南宋养兵不用、苟且偷安。范成大由桂林调至成都,任四川制置使,举荐陆游为锦城参议。范成大统帅蜀州,陆游为参议官,二人以文会友,遂成莫逆之交。南宋主和势力诋毁陆游“不拘礼法、燕饮颓放”,范成大迫于压力将陆游免职。陆游就在杜甫草堂附近浣花溪畔开辟菜园,躬耕于蜀州。为回应主和派攻击之辞,陆游始自号“放翁”,奉命主管台州桐柏山崇道观,以祠禄维持家人生计。范成大奉召还京,陆游送至眉州,托其劝谏皇帝“先取关中次河北、早为神州清虏尘”,依然不忘北伐之事。因陆游诗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见,先后任命为福州、江西提举常平茶盐公事,主管粮仓、水利事宜。次年江西水灾,陆游号令各郡开仓放粮,同时上奏朝廷告急,请求开常平仓赈灾。给事中赵汝愚借机弹劾陆游“所为多越规矩”,陆游忿然辞官。

淳熙十三年,陆游闲居山阴五年之后,朝廷重新起用为严州知州。当时陆游诗名大胜,孝宗于延和殿勉励道:“严陵山青水美,公事之余,卿可前往游览赋咏。”陆游在严州任上重赐蠲放,广行赈恤,深得百姓爱戴。闲暇之余整理旧作,命名为《剑南诗稿》。任满返京,升为军器少监,掌管兵器制造与修缮。光宗嗣位,陆游上疏提出理政北伐系统意见,建议减轻赋税、惩贪抑豪、缮修兵备、搜拔人才、力图大计,以恢复中原。由于陆游“喜论恢复之语”,谏议大夫何澹弹劾陆游之议不合时宜,主和派亦群起攻之,朝廷终以“嘲咏风月”为名将其削职罢官。陆游再次离开京师,悲愤不已,复又自题住宅为“风月轩”。宋宁宗继位,韩侂胄把持朝政,贬朱熹、斥理学、兴庆元党禁,专权跋扈,陆游便写诗谴责。七十八岁重新入朝编修国史其间,因韩侂胄主张北伐,陆游遂大力赞扬支持,给予种种合作,并应韩侂胄之请,为其作记题诗,勉励韩侂胄抗击外侮,为国立功,致此又书荐辛弃疾。

嘉泰四年,辛弃疾奉召入朝,前至山阴向前辈兼故友道谢拜别。陆游作诗送别,勉励其为国效命,协助韩侂胄谨慎用兵,早日实现复国大计。开禧二年,韩侂胄请宁宗下诏,出兵北伐,陆游闻讯欣喜若狂。其后史弥远发动政变,诛杀韩侂胄,遣使携其头往金国订下嘉定和议,陆游闻之复又悲痛万分,忧愤成疾。嘉定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陆游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五岁。临终之际留下绝笔《示儿》作为遗嘱:“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此乃后话,因叙陆游生平,在此一并表过不提。

且说辛弃疾辞别陆游,奉召入朝,助韩侂胄北伐。辛弃疾时已六十四岁,韩侂胄念其年迈,遂任其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经略淮南东路军政大事。辛弃疾精神为之一振,奉旨上任,乃是此前名将杨存中所领讯地也。次年入京晋见宋宁宗奏对,认为金国必乱必亡,遂被加为宝谟阁待制、提举佑神观,并奉朝请。不久又为知镇江府,获赐金带。辛弃疾登临北固亭,凭高望远,抚今追昔,于是写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此词一出,传入京中,立遭谏官攻击,谓其有意诋毁先帝高宗南渡之事。辛弃疾由是便如陆游一般,复被文字狱所害,降为朝散大夫、提举冲佑观,又被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辛弃疾以年老为由,皆都推辞不就。之后进拜为宝文阁待制,又进为龙图阁待制、知江陵府。朝廷令辛弃疾赶赴行在奏事,试任兵部侍郎,但辛弃疾再次辞免。开禧三年秋,朝廷再次起用辛弃疾为枢密都承旨,令速到临安赴任。但诏令到时,辛弃疾已病重不起,九月初十日大呼“杀贼”而死,享年六十八岁。朝廷赐对衣金带,特赠四官,宋恭帝追赠为少师,谥忠敏。正是:空有满腔报国志,临终犹呼杀金贼。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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