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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贾似道兵败丁家洲 小北庭平复荆湖地(下)

咸淳十年七月癸未,度宗因酒色过度,死于临安宫中福宁殿,年仅三十五岁,在位十年。遗诏由太子赵?继位,乃度宗次子,史称荣恭帝是也。同年八月己酉日,众上谥号度宗为端文明武景孝皇帝,德祐元年正月壬午日葬于永绍陵。宋恭宗时年只有四岁,由太皇太后谢道清代理朝政,而谢道清又全部委政于贾似道,自己垂拱称制而已。此时元军已攻占鄂州,举国大哗,贾似道再也瞒之不住。太学生提议请宰相贾似道亲征出战,京师各界亦都把希望寄托于贾似道身上,呼吁“师臣”亲征,必能似理宗朝时守卫鄂州一般,取得再造之功。贾似道这十数年来逗蟋蟀惯了,已远离战阵良久,自是有些怯阵,但在朝野呼吁及太后逼求下迫不得已,于是便在临安设都督府,准备出征。说话的!要发兵便发兵,何谓准备出征?因畏惧“赛存孝”刘整之故也。刘整现为元军左路统帅、中军先锋,因原系宋朝骁将,当初被贾似道在武将中推行“打算法”排斥,借吕文德之手将其迫害,被迫归降蒙古。贾似道对刘整用兵能力及超群武艺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与其对阵败多赢少,故此只在京城延挨,迟迟不敢出兵。直到德祐元年正月,忽有细作报来,说是元军左路大都督、前军总先锋大将刘整暴死。贾似道打听的实,不由仰天大笑道:“此天助我也。”遂上表恭帝,请求出征。

列位看官!你道那赛存孝刘整体壮如牛,又屡战屡胜,正是趾高气扬之际,怎地便忽然暴死?原来至正十二年正月,刘整受命率军出击淮南,从东翼掩护中路主力进攻,一心希望乘胜渡江,与中路主力争攻,却被首帅伯颜阻拦。其后刘整闻说伯颜渡江攻入鄂州,不禁悲叹道:“首帅止我,是顾忌使我成功也。古人云‘善作者不必善成’,今日视之果然。”由是愤愤不平。当夜正在帐中独酌,忽见一高大中年道士潜入,喝道:“你为虎作怅,死有余辜!”说罢只伸出两根手指,向他膻中穴猛力点击,然后飘然而去。当日刘整死于安徽无为城下,时年六十三岁。元世祖追赠龙虎卫上将军、中书右丞,谥号武敏。刘整既死,贾似道再无惧怕,遂率军离京,以孙虎臣为前锋,夏贵为水军统帅。当时元朝荆湖行省左丞相伯颜率水、步军十余万,以宋降将吕文焕为先锋,沿长江东进。至元十二年正月,宋沿江制置副使知黄州陈奕、蕲州守将管景模、提举江州兴国宫吕师夔、江西安抚使知江州钱真孙相、知南康军叶阊、知安庆府范文虎相继迎降元军。宋丞相贾似道督师抗元,进至芜湖,先命遣返元军战俘,并向元伯颜乞和,却遭拒绝。贾似道乃令步军指挥使孙虎臣将精兵七万,列阵于丁家洲之长江两岸,命淮西安抚制置使夏贵以战舰横亘江中,自率后军驻鲁港,阻止元军东下。二月初六,伯颜率军至池州,宋朝都统制张林以城归降。十六日军至丁家洲,与宋军相距数里扎住,闻说宋军十数万沿江列阵,不由颇费沉吟,一时不决。

次日三军传餐已毕,伯颜下令擂鼓升帐,自度己军水师寡不敌众,当以计胜。乃召诸将授以方略,令军中作大筏数十个,上置柴草,佯言将要焚烧宋舟。宋军闻听此信,昼夜严备,数日不得休息,而致兵疲。二十一日,伯颜算计时机已至,遂督率步骑军沿江两岸进攻,令战船与步骑军合力向宋军冲击,并以巨炮轰击孙虎臣军。宋军前锋大将姜才方与元军接战,孙虎臣竟弃阵先遁,于是诸军遂溃。元平章政事阿术率战船数千艘乘风急进,突入宋阵,横击宋舰。夏贵恐贾似道督师获胜,而自己受责于鄂州之败,于是亦效那前军孙虎臣,弃军不战而逃。贾似道闻说两员大将皆逃,不由惊愕失措,急忙鸣金收兵,乘船逃往扬州。此时将帅皆走,宋军顿时失去指挥,溃军蔽江而下。阿术催督舟师追击,并亲自登舟掌舵冲击宋船,以小旗指挥何玮、李庭等将并舟疾追。伯颜令步骑沿江左右夹击,追杀一百五十余里,宋军死伤甚众,战舰多被撞沉。元军缴获大批军资器械,乘胜东进。

因孙虎臣、夏贵先后溃败而逃,贾似道亦乘小船逃走,导致丁家洲之战大败,军士死伤逃亡不计其数。又元兵直逼临安,由是天下舆论大哗,朝野一片震恐,纷纷上书,要求诛杀贾似道以谢天下。太皇太后谢道清被迫下诏命将贾似道免职,但此举无法平息众怒,朝廷内外皆都坚决要求处死贾似道。谢太后无奈,只得以太祖遗制不杀大臣为由,将贾似道贬到偏远广东,永不叙用,遇敕不敕。贾似道因此凄凉就道,行至漳州木棉庵时,为监押使臣会稽县尉郑虎臣所杀。史说郑虎臣字廷翰,又字景兆,福建路长溪县柏柱南山人也。其父郑埙,宋理宗时任越州同知,因遭贾似道陷害,流放至死。郑虎臣亦受株连,被充军边疆,后遇赦放归。长期居住苏州古城内鹤舞桥附近,因经商成为巨富,又捐官为会稽县尉。此时闻说仇人贾似道亦被流放,故此买通刑部官吏,求为押解官,其实便是为了替父报仇。于是在押解途中,终将贾似道诛杀于木棉庵,并为天下除奸。翌年贾似道同党陈宜中逃至福州,拥立赵昰为帝,终遣心腹捕杀郑虎臣,又为贾似道报仇。其后明朝抗倭名将俞大猷在木棉庵前石亭中立下石碑,并亲书“宋郑虎臣诛贾似道于此”,以纪念郑虎臣当年义举也。

话说宋军精锐于丁家洲一战全军尽没,伯颜、阿术率大军沿江东进,留阿里海牙领兵四万镇守鄂州,以防遏上游。元军乘胜攻占建康、镇江、常州等地,伯颜亲率水师进兵江陵,复战于洞庭湖口,大败宋湖北安抚副使兼知岳州高世杰二万军,高世杰乃举岳州降元。南宋谢太后闻知大势已去,遂屡次遣使请和,元军不听。德祐元年五月,南宋太皇太后谢道清以降元诸将在京家属为质,下诏晓谕吕文焕等一班降将,若不停战议和,则斩其在京家属。吕文焕不为所动,亦不回复,于是南宋朝廷下令,籍没吕文焕等人全家。

与此同时,谢太后为保卫都城,调兵加强临安外围要点防御,诏封张世杰为保康军承宣使,统管诸路军马,命其率军北上,以期挽回危局。张世杰领旨,遂遣部将兵分三路北进,一路收复常州、广德等地。伯颜闻报急遣阿术前往迎敌,张世杰继续出击失利,遂率舟师趋至金山,并遣使持檄,约定殿前都指挥使张彦自常州率兵趋京口,扬州节度使李庭芝领兵出瓜洲,三路合击元军。至期张彦、李庭芝二人皆未到达,张世杰不耐久等,便与平江都统刘师勇、知泰州孙虎臣率舟师孤军迎战。乃尽集举国水军战舰数千,号称万艘,以十船为一舫,连以铁索,沉碇于江,横列焦山南北江面,规定非有号令不得起碇,决意与元军死战。

元荆湖行省平章政事阿术集战舰屯于瓜洲江岸,右丞相阿塔海、参知政事董文炳集战舰泊于南岸西津渡。遣万户张弘范率兵一千人乘舟西攻金沙,控制上游江路。是日阿术率诸将登南岸石公山观察,见宋军水师战舰云集,旌旗蔽江,但其舰皆以铁索相连,不便机动。这个阿术虽不读兵书,但熟知三国故事,于是忽然想起周瑜火烧赤壁之事,乃决定实施火攻,以两翼夹攻、水陆并进战法突破宋军防御。七月初二,元军大进。阿术居中,选强健善射者千人乘巨舰分两翼夹射;命万户怀都率步骑布阵江岸,以防宋军登岸袭击;万户刘琛军循江南岸东取夹滩,绕到宋军之后,断其退路;董文炳率水师自焦山南麓攻宋军右翼,万户刘国杰攻击左翼,万户忽剌出攻其中军。诸将皆听令而去,张弘范率先自上游顺风急进,循焦山北麓向宋军猛攻。元军小型战船机动灵活,横冲直撞。宋军虽然皆肯殊死奋战,但舰大笨拙,且又连舟锁船难以行动,更兼张世杰先前有令不准启碇,便成伸头挨打之局。此时两翼元军齐至,向宋军连锁战船上交替发射火箭,顿时宋船帆蓬俱焚,烟焰蔽江。激战半日,宋军大乱,前军多坠水中溺死,后军见势争相逃遁,溃不成军。元军乘胜追至焦山,获黄鹄、白鹞等船七百余艘。此战被称为焦山之战,宋军水师至此损失殆尽矣。

回头再说伯颜自引大军东进之际,命令阿里海牙扼守长江中游,以当上流宋军。那阿里海牙也是个惯于用兵宿将,非但成功把守鄂州,又趁机开疆拓土,连连取胜。先以火攻之计攻破沙市,然后将伯颜临行前叮嘱抛于脑后,狠心下令屠城,复传檄江陵谕降。宋京湖宣抚制置使朱祀孙、湖北安抚使高达等闻说沙市屠城,不敢稍加抵抗,乃举以江陵城降元。阿里海牙遂经上进入江陵,再遣使招降湖北诸多府、州,以所得户口、财赋奏报上都,并请授南宋荆湖诸郡归降诸将官职。元世祖览奏大悦道:“未料此小北庭如此才能耶!”因那阿里海牙是畏兀儿族人,其地原属唐朝五代时北庭都护府,故此绰号“小北庭”。元世祖原本担心伯颜领兵东下,阿里海牙以孤军戍鄂,若宋人荆、蜀连兵顺流而下,人民起而响应,则必将使今番整个灭宋战略归于失败,今见此“小北庭人”竟能占领荆湖全境,从而使伯颜军再无后顾之虞,不觉大喜,遂亲笔以畏兀儿文字书诏,予以褒赏。至于屠城之罪,便不再问。

于是元世祖就此调整战略,诏命中书右丞廉希宪行省于江陵,替出阿里海牙,使其带领本部大军乘胜进取湖南。阿里海牙乃与廉希宪办了交割,亲率得胜之军南下进攻潭州。未料遭到宋朝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李芾顽强抵抗,坚守潭州百余日,直至城中粮绝矢尽,直到来年春季亦即至元十三年正月,元军始破其城。元军诸将企图乘机虏掠,提出由于潭州持久据城相抗,应按例屠城。阿里海牙最喜屠城恶行,当即便欲下令,时有参政崔斌、郎中和尚奉世祖忽必烈之命前来监军,急忙阻止此一疯狂之举,并以屠城不符合世祖所谕“曹彬不杀”之旨说服诸将。阿里海牙虽然不悦,但不敢违旨,乃下令全军,妄杀平民者斩,并率亲军先行入城约束诸军,并张贴而行抚慰城中居民,发放仓廪储粮赈饥。由是阿里海牙遂移省治于潭州,传檄招降湖南诸州县,其后奉旨入朝,将所得州县户口报于朝廷。元世祖升其为平章政事,行省于湖广,复诏命进兵广西。十一月率军入广西,攻破严关,进逼静江,遣使持世祖诏招降,宋守将马暨焚诏斩使,坚决抵抗。元军攻打月余攻克,遂以静江民性骜嚣,易叛难服下令屠城,并杀宋朝所署诸官。阿里海牙随后分遣诸将略取广西诸州县,还驻潭州。正是:虽有一二忠臣在,奈何难扶大厦倾!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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