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恒河的水太过于干净是因为眼泪，千百年来无数痴男怨女的灵魂在河边哭诉。花开花落便是一个轮回，而一个轮回过后大多数也就忘了哭泣的理由。她问我是什么来了又走，我告诉她那是执念。
我住在恒河边上很久了，久到我的脑海里对于时间的概念只有青鸟每天固定的鸣叫。
这孩子是我从恒河里捡来的，不同于别的虚无的灵魂。她是生命，一个鲜活的生命。
我太寂寞了，千百年来的孤独并没有磨平我的性子。相反，我深刻地体会到我内心想要冲破束缚的狂热。
于是，我捡了她。
没关系，这里不会有人来，这一点我清楚的。就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掩饰不了内心的慌乱与窃喜。
这里的灵魂不需要食物，可是我觉得她需要。我听说人间的河里有鱼可食，但是恒河没有。这里除了空气就是灵魂，我没在恒河里看到过一滴水，不对，听上一任说她的上一任说，它原先是有水的。
但是现在，我所面对的，永远就只是一堆堆不同颜色的灵魂，不管他们因为世间的记忆而在这里停留了多久，迟早有一天也会走。大批大批地涌入恒河的尽头，直到彼岸花开的又一轮回结束，带着新的记忆再次涌入。
我开始疑惑她是不是也是灵魂，她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源，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我惧怕深究，所以就放任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有一个人陪着真的很好，哪怕是两个人都默不作声的坐在恒河边上看众多灵魂你来我往。
她很少说话，我也很少。
一个人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即使到另一个人出现时心里擦出微亮的火花，眸子里却还是波澜不惊。
有时候在望着她心里压抑不住的时候，我会先开口，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每次总是轻眨眼睛或微点下头。我很想听她说话，但好像她不喜。
其实我并不会什么故事，只是听恒河里来往的痴男怨女哭诉的时候偶尔记上几句串起来的句子，在脑海里凑上一篇完整的之后，再缓缓的讲给她听。她没表示过厌烦，却也没说喜欢。
恒河边的日子越过越久，我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我终于明白了历代守护者总是告诉下一任的一句话，执念越深，念想就有多深。
我开始害怕没有她的日子，一个人伫立在恒河边上看来往的灵魂。
孤独，寂寞，漫无目的。
她不是灵魂，是生命。然而越珍贵的东西越是害怕失去，偷得安生之后便是无边的恐惧。
我幻想了无数次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发现之后的结果，无边的恐惧包围着我的心，在夜以继日的折磨之后，我去找了他。
我跪着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说此生不悔的时候，他停滞了下，后转而一声叹息。说了句落叶归根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询问她何去何从，便转眼从高处落下。
我落下的地方，是恒河的尽头，是那些无数灵魂涌入的尽头。
在下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没有恒河了，没有她了，没有来往的灵魂，没有痴男怨女的哭诉。这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我不是什么守护恒河的仙子，我只是一棵树，一颗被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栽种的树。
她，恒河，痴男怨女，灵魂，这些都是有的，但只存在于我未成意识的叶脉里。
一棵树是不该有意识的，有了意识之后的东西会体会到情感，也自然会享受到孤独。我把浩劫之前恒河的景象私藏于我的叶脉里，在那里乱了秩序，乱了人心。
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记得我还是一棵树的时候，问过她，是什么来了又走。她告诉我，是执念。
——取自墨白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