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越来越密，枝叶交错，不见天日。
柳江涵在林间疾速穿梭，笛音反而渐弱。暗叫一声不好，柳江涵停下脚步，难道自己上当了？柳江涵仔细观察了一眼四周，密林环绕，不见任何天光。此刻柳江涵的心已经沉了下去，自己真的上当了，不仅笛音减弱了，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此处四周都是密林，树木高大，若是有埋伏，恐怕自己会很被动。
想及此处，柳江涵纵身攀上一棵树，顺势跃上了树顶，眼前豁然一亮，凉风习习，刚才渐弱的笛声瞬间清晰了很多，柳江涵意识到是树林的叶子太密集了，以至于声音难以穿透，不自觉地看了看脚下的密林，接着抬眼望向身后的扬州城，扬州城已经远远在望。前方不远处一条宽大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已经到了运河边。
柳江涵重新平复了心情，再次确认笛音，又顺风循声而去，笛音袅袅不绝，与在亭子里听到的并无二致。
顺风？逆风？
柳江涵略一沉吟，心道不好，上当了！
前冲的身子转了几圈才停下，柳江涵立刻回身向来时的方向，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去。但是刚一转身，笛声戛然而止，在他转过身不远的树梢上，一个人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缓缓而落，正好落在柳江涵必经的路上，一袭灰白长衫，灰白的竹笠，灰白的头发遮住他右半边脸，露出了左半边灰白的脸，灰白的眼睛浑浊而无望。
萧恨天！
眼看就要撞上那个身影，柳江涵急急地向后翻了几个跟斗，又落在刚才所立的树梢上。
“他没事！”灰白的嘴唇似乎并没有一丝动静，只见得喉结上下翻了翻，吃力地发出这三个字音。
柳江涵拱手抱拳深施一揖，问道：“前辈故意分开我俩，引在下前来，不知有何教诲？”
“提防他。”萧恨天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冷冷地道。
虽然萧恨天没有说明，但柳江涵依旧第一个就想到了王飞羽，好奇地问道：“为何要提防他？总得有个理由！”
“离他远点对你有好处。”萧恨天并没有说理由，反而有些威胁的意味。
“我从来不会拒绝朋友。”柳江涵淡淡一笑，并未理会萧恨天的威胁。
“他可不一定把你当做朋友。”萧恨天冷笑道。
“多谢前辈提醒，不知这位王兄是何来历？”柳江涵不知为何，竟会向眼前的人问出如此问题。
“故人之子。”萧恨天依旧冷冷地道，眼神中微微有波澜闪现。
“不知故人是谁？”柳江涵看出了萧恨天眼中的波澜，好奇地问道。
“故去之人，不想再提！”萧恨天意兴懒散地答道。
“莫不是在十六年前那一战中去世的？”柳江涵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试探着问道。
萧恨天突然抬起头，灰白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一股强烈的杀意一闪即逝。柳江涵站着他不远的对面，那股杀意仍旧能清晰的感受到。柳江涵傲然站立着，脸上依旧带着那善意的微笑，眼中却是坦然不惧。萧恨天伶俐的目光盯着柳江涵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明亮起来的眼睛复又变得灰白。
“年轻人，你有些能力！”萧恨天语气依旧冰冷，甚至有些严厉地道：“有些事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前辈可能对晚辈有些误会。”柳江涵讪讪地笑了笑。
“你父亲让你来查此事？”萧恨天语气稍微缓和些，依旧冷冷地问道。
柳江涵闻听萧恨天问及自己的父亲，脸色不由得微微转变，他盯着萧恨天很久，从那张灰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家父并不知此事。”柳江涵皱着眉，随意地回道。
“他让你来做什么？”萧恨天继续问道，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问话，语气中有种不容任何欺骗的严厉。
“当然是为了亲事！”柳江涵坦然道。
“俞家堡？”萧恨天盯着柳江涵的眼睛问道。
“不错！”柳江涵点了点头，承认道。
“还在撒谎！”萧恨天声音突然变了脸，大声厉声喝道。
“前辈面前，不敢撒谎！”柳江涵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抱拳答道。
“既然来提亲，何故要过问十六年前的事情？”萧恨天依旧厉声问道。
“江湖多有传言，晚辈也只是想了解一些当年的真相。”柳江涵脸上陪着笑。
“哪有什么真相？”萧恨天继续喝道：“记住，这件事跟柳家没有关系，不要来蹚这趟浑水。”
“真的没有吗？”柳江涵盯着萧恨天反问道：“我有种感觉，游戏已经开始了，而我也是这游戏中的一颗棋子，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
“你想怎样？”萧恨天瞪视着柳江涵问道。
“我不希望自己太被动！”柳江涵认真地道。
“你父亲没有告诫你不要多管闲事吗？”萧恨天反问道。
“父亲让我保护好自己！”提到父亲，柳江涵眼神变得柔和，继续道；“只有了解真相，我才能更好地保护好自己。”柳江涵内心微微一痛，眼神落寞地继续道：“还有身边的人。”
萧恨天盯着柳江涵打量了半天，又环顾了脚下的树林，语气缓和地道：“风已经停了，落掉的叶子就让它烂在泥里吧！”
“风还会再起，落掉的不只是叶子，还会有种子。种子不会烂，它会发出芽，一切都将会重来：幼苗不断成长，直至参天大树，直至根深蒂固，直至枝繁叶茂，直至凶猛的狂风抗争，生命从来都是简单递进式的进行着。”柳江涵平静地说道，语气却很坚定。
萧恨天惊讶地看着柳江涵，眼中交织着疑惑、惊慌与不安。
“他是故人之子，若有危难还请公子出手相救！”萧恨天双手交替在腹部，弯腰以示谢意。
柳江涵伫立在树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并无任何表示。远方树影婆娑，似乎又起风了。
“他来了！”萧恨天提醒道：“别说见过我。”
柳江涵转头看向远处，再回过头的时候，萧恨天已经消失在了对面的树梢上，树梢没有一丝的晃动，似乎从来那里就不曾有人停留。
柳江涵重新回到林间，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没跑多久，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他停下脚步，树枝上跳下一个人，落到他的面前，正是王飞羽。
“王兄何故如此匆忙？”柳江涵靠着一颗树，浅笑着问道。
“我是担心柳兄遇到麻烦，所以才会如此匆忙赶过来。”王飞羽诚恳地答道，说着还不忘仔细地打量着柳江涵。
“多谢王兄关心，不知王兄可找到吹笛之人？”柳江涵上前一抱拳，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此人轻功很是了得，我循声追了过去，他并不见我，只是将我远远地甩在后面，却将我引向更深的远方，我担心上当，便放弃追逐，折返回来。”王飞羽认真地回想着刚才的经历，他不等柳江涵说话，立刻接着问道，“柳兄可曾找到什么人？”
“我循声追了过来，声音却越来越弱，竟在此处消失了，所以我在此处搜寻。”柳江涵认真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听起来像真的。
柳江涵也不由自主地说起谎，可能是他听出了王飞羽刚刚的话中有漏洞，也可能是萧恨天提醒自己提防王飞羽。说完之后，柳江涵反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王飞羽盯着柳江涵，柳江涵同样盯着王飞羽，彼此默而不语。风吹叶婆娑，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也都明白彼此沉默所代表的意思。
沉默无人打破，就此沉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