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的目光从素问的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她右手虎口处的那只凤尾蝶上,又笑了,“姑娘的这只蝶,当真是无法起飞了么?”
素问面上的表情丝毫未见一丝僵硬,只是没有了纱帐的遮掩,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手心里还藏着一朵冰冷鲜活又柔软的蝶翼,她抬起目光,唇角仍旧挑着笑意:“公子在说什么?素问好像没有听懂呢?”
“听不懂么?那也无妨,在下只是猜测罢了。”秦墨唇角一勾,“只要这只蝶是真实存在过的,其他的任何事儿,不论是在下,还是在下的故人,应该都不会和你计较太多。”
素问长眉一挑,倒真是流出几分天真的意味出来,随后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只是再未接话。
“素问姑娘到底隐瞒了什么,在下不便过多打探,”秦墨又是一笑,目光却沉沉的落在她的右手上:“只是秘密太多的女子,终究不会落下什么好的结局,姑娘认为如何?”
闻言素问却只是一笑,目光如潭水幽深:“素问不过一随波逐流的伎子罢了,结局什么的都随时掌握在别人手心里,素问哪有作主的权利?若您想知道什么,便要自己探寻答案才好,若是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公子不觉得无趣么?”
小厮推门进来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二人的目光对视,他手中的托盘里托着酒菜,素问收回目光,唇角带着笑意盈盈:“不如,素问先伺候公子用膳?这么晚了,想必公子可能也有些饥肠辘辘了吧。”
秦墨望向准备上桌的酒菜,整晚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清浅,但足以颠倒众生,“在下可能是要辜负姑娘的美意和这一桌的美酒了。今夜与姑娘浅淡,让在下受益良多,想来日后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才是。至于这桌酒菜就留到那时再享用吧,希望届时......”秦墨起身,手中的折扇在不经意间轻轻摇了几下,这才微微弯了弯腰,低声在素问耳边说道:“希望届时,在这桌酒菜里可别再添了什么不该添的佐料才好。”
话已至此,他不再回头,几步间就消失在了阁楼的出口处。
素问还是没有动,视线一直定格在他消失的方向,刚才还秋水盈盈的眸里渐渐的凉了下来。许久之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腰有些软的向后靠了靠,再开口的语调,竟像渗着冰水一般冷:“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能毒死这九卿府的枢密使?你难道没看到他进门之后不但屏气凝神,一直都提着内力的么?甚至他连茶盏都未曾碰过一下!这般行事谨慎,也是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能算计的了的吗?”
想起秦墨临走前那像利剑似的目光,素问的天灵盖处就隐隐的有些钝痛。
“我是看他不过一眼就看出小姐的内力出自毓冰掌,有些心焦,这才铤而走险......”那小厮此时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垂首立于一旁,禁声检讨自己的过失。
素问的目光又游弋了几分。几息过后,她才像是精疲力竭似地出声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的眼睛会这么毒......你速速给主子去信,把来龙去脉都说个清楚。不管结果如何,我受着便是......另外加派人手,一定不能让这几个人在咱们的眼皮底下失了踪迹!”
..........
随着近日这几场春雨的滋润,这离着帝京最近的城镇好像也褪却了些许萧索的气息,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含了那么点温柔的味道,让人们为这即将到来的春意盎然增添了不少的期待和盼望。
春天的脚步声真的临近了。
而对于这彩蝶轩里肆意玩乐的男人们而言,即将到来的可能就不是什么春天的脚步声了,而是不得不归家的那份不舍和万般无奈的‘心酸’才是。
在这南来北往的洛城,只要你出的起银子,在青楼妓馆寻欢作乐的就是再正常不过。但是如果说要在这风月场所里过夜,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能来这种地方消遣的人,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商贾大家。不论是哪一种,各家的家教都不允许他们夜不归宿。撇开家教不谈,在这样的地方过夜,对于这些男人们而言,也是一种自降身份的不明智之举。
所以,寅时过后,各形各色的马车就陆陆续续地停在彩蝶轩门口固定的位置上了。因着数目可观,一时在这在空地上跟万国车展似的彩旗飘飘。
车夫们尽忠职守的端坐在车台上,等着自家主子在各个小厮或搀扶,或拖拉的被拽上马车。
秦墨等人似乎因着头一次在这样香艳的地方‘开荤’,玩的也是各种的得意忘形,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位身材瘦小的掌镜史,甚至直立行走都是困难,早已醉到不省人事,被流风像扛麻袋似从二楼雅间一路扛进门口属于他们的马车上。
而秦墨本人似乎也略带酒意,周身向来压人的气场此刻都有些无法聚拢,眉眼间那浅浅的沟壑也随着这酒意四下而散,那双漆黑的深眸,此刻不同于以往的也是异常晶亮。
看到被扔进马车里的‘邵小春’,他的唇角现出一抹此刻不该出现的‘温柔笑意’,这温柔在这月明星稀的凌晨里,如梦似幻,缥缈又绝尘。
他低头跟赶车的流风交待了几句,这才一撩长袍,姿态潇洒的上了马车。
随着流风手中的长鞭甩起,那辆象征着秦墨身份的马车缓缓离开了彩蝶轩,未回客栈,却直驶向附近的官道,似乎是要趁夜出城一般,朝着城门的方向疾行而去。
背街的几条暗影似乎没有想到他们会连夜出城。
略一吃惊之后,只留下两人原地待命,其他人身形一闪,竟也是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第一道曙光在天边亮起的时候,彩蝶轩人声鼎沸的门口终于趋于平静了。寻欢作乐了一夜的人们在这个时候终于走了个干净。难得安静的彩蝶轩此时像重新进入到了黑夜一般,静悄悄的没了声响。
原地待命的二人,在经过数次地察验无果后,这才悄无声息地撤退。
天光大亮,晴空万里,又是美好的一天。
街上渐渐传来小贩的叫卖声,马车经过的咕噜声,不远处还有不知是谁家小孩子的哭闹声,伴随着母亲斥责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为这美好的一天添了些许鲜动的活力。
一个一脸麻子的彪形大汉,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了彩蝶轩的后门。他的手上拎着一只刚买的公鸡,这会正陪着这大汉一起,等那值完夜班的帮厨大婶一起回家。
那鸡像是料到自己将命不久矣似的,此时在男子的手里费劲的挣扎着。
男人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望向这鸡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公鸡......
算了,你想杀就杀吧,我投降。
就是别再这么盯着我看了,小心吓破了我的小鸡胆,对你也没啥好处不是?
在男子与公鸡的对峙的高潮时,一个体型肥硕,满脸油腻的大婶,扭着磨盘一般大的屁股,终于出现在这后门处。
她看了一眼男人手里的公鸡,眼角处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却未看清那男子在看见她出来的一瞬间,墨眸里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不久之后,夫妻二人,相携而行,渐渐远去。
只有那两双满是笑意盈盈的双眼,偶尔的视线交汇而迸发出的神采,竟宛若天人,曼妙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