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是个什么鬼?
众人心中泛着嘀咕,只是在目前的局势下,也不好出声询问。
而杨义本人这会已经没有功夫去纠结称呼是否合理了。面对质疑,他的心里自然颇有微辞,可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回邵大人的话,微臣已经仔细看过了,昨夜这么大的火,这一府的人,死因不会存疑。”
邵小春听他说完,呵呵了两声,这才嗤笑出声:“看来你这市长的业务水平有待提高啊。”
业务水平又是什么意思?杨义肯定是听不懂。但就着这个语气和环境,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位说话阴阳怪气的掌镜史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杨义身为朝廷命官,被一个晚辈这样质疑,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当下便沉着声音道:“若是掌镜史大人对下官的验尸结果有异议的话,不如引荐一个比下官更有经验的人来验吧。”
他也不管九卿府的主事是不是在场,当场拉下了脸。
邵小春也不客气,当场便点点头,道:“引荐就不用了,不过杨市长,你敢跟我打个赌么?若是你输了,这首都市长的位子,你就退位让贤,如何?”
退位让贤,这话她也敢说?
什么人才能说退位?!
这四个字,让杨义的脸瞬间青白交替。
这不是要他的命么?不管那什么首都市长是个什么鬼意思,这不明摆着是要把他往一条不归路上引么!
他望向一边一直没发表意见的秦墨。
你的手下都快把我栽成反贼了!这个时候,难道你不该说一个“放肆”,然后一个巴掌甩过去吗?
只是他又一次失望了。
秦墨淡淡的一挑眉,像是没看到这求助般的视线似的,回身对站在身后的流年吩咐道:“一会陛下下了早朝,你别忘了把这里的情况去汇报一下,来龙去脉都要说清楚,毕竟京兆府尹一职事关重大,万万不能马虎了。”
杨义的腿开始抖了。这秦墨不但没有要斥责手下掌镜史的意思,甚至连赌还没有开始,就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了?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掌镜史了?要这样的把他往死路上逼?
见杨义半响都没说话,邵小春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重新又问了一遍,“怎么样,杨大人,敢赌吗?”
不管邵小春这是不是要弄死自己的策略,在这个时候,杨义都不能拒绝这样的提议。况且,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信去打这个赌。他不相信,在官场半生的自己,会输给这样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那若是掌镜史输了呢?”
邵小春笑着摇了摇头,眼底的自信始终没有半点动摇,“我不会输。”
那自信到甚至有些自负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让一边的秦墨都愣了几秒钟。跟在自己身后近四年的这位掌镜史,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种大智若愚的特质?
他竟然分毫都没察觉到。
杨义见邵小春这般自负,心中冷笑,这人就这么想在四个掌镜史里脱颖而出么?就这么想在秦墨面前出个风头么?行,我这就成全你!
“既然如此,下官请掌镜史大人赐教。”
邵小春也在心里冷笑了两声,还是假装谦虚地回礼,“市长大人言重,不过就是些小把戏罢了。”
秦墨看着她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唇角竟奇异的弯了弯。
邵小春慢条斯理地迈着步伐,走到那几具被割开喉管尸体面前。将一直放在尸体身上的那把匕首取了下来,递到杨义的面前。
杨义有些不解,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
只是当他快要碰到匕首的时候,邵小春突然间调转了方向,硬生生的将刀尖塞到了杨义的手上。
他的动作够快,杨义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握在利刃的手一瞬间就被烫的松开,手中的匕首掉落在青石板上,发生“叮”的一声脆响。
杨义的脸这会阴的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似的。
“看吧,不过是在尸体上放了那么一小会,这把匕首的温度就把市长大人的手烫着了。您都知道立刻收手,那四十七个人就不怕高温了?试问哪个人在面对烈火烧身的时候,会连一丁点儿的挣扎都没有?死态这般平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着火前已经死了。”
杨义的脸这会真的开始下雨了。
众人一愣,经过提醒后再望向尸体,这才发现:所有的死者死状安详,的确是没什么挣扎扭曲的痕迹。
秦墨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仍旧是一派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交锋的二人。
被人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杨义还是觉得不太能接受,又硬着头皮继续死撑道:“也许当时火势太快,这些人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烧死了。”
这个理由,就连他自己都说得没什么底气。
邵小春颇有深意地笑了笑,眼底依然带着满满的自信,一边戴上早就备好的皮手套,一边分析道:“市长大人,身为天朝大官,你连最基本的解剖都没做,就敢下结论,这还真是那啥那啥呐。”
那啥?是啥?众人不解,秦墨却不由自主的接了一句:“你是想说草菅人命么?”
“对!就是草菅人命!头儿,您真有文化!”邵小春亮晶晶的眼眸里顿时就涌上崇拜的光芒出来。
这人不仅长的鬼斧神工的,这文化也是杠杠的有木有?
流年等人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大人的文化难道就体现在这么一个成语上?
不过,这亮晶晶的小眼神和近乎江湖的称呼,倒是一脸严肃的秦墨不自觉地缓和了面上紧绷的线条。
没再顾忌众人的想法,邵小春指着划开的气管,又继续说道:“如果这些人都是被烧死的,想来他们生前必定是吸入了大量的浓烟,那么现在这里一定是漆黑一片或是有被高温灼伤后的红肿。我的市长大人,你来看看,这样颜色正常的气管怎么可能曾经吸入过浓烟?在火场里一没呼吸,二没挣扎,您来告诉我,除了死人之外,还能有谁?你这种草菅人命的货,还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身居高位?没能力不是你的错,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又不是没得选,回老家去卖红薯也不错,又何必在这里占着茅坑不拉屎?!!”
她突然拔高的声线,粗俗又义正言词的一番话,让一直冒着冷汗,双腿打着摆子的徐义吓地猛一哆嗦,直庭庭的就昏了过去。
邵小春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扫向一旁的秦墨。
虽然秦墨一直不太明白这个什么市长大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邵小春看向自己的意思
——这个徐义,看来是真的不适合继续在京兆府尹混下去了。
流年等人再次陷入震惊中。
今天的邵小春不对劲,很不对劲。
连情绪一向都不怎么外露的流风也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扫了过去。
他们与邵小春在一起共事近四年,这个一向沉默又寡言的人存在感一向很弱,除了敏锐的观察力之外,他其他的技能几乎弱到忽略不计。
当年若不是......以他的资历,怎么也没资格能做大人的近侍。
却真心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
而一旁的秦墨则更加确定了一点:这个一直忠心耿耿跟在自己身后四年的下属,或许是一直都在隐藏着属于自己的沉着和睿智。
他的视线毫不避讳的扫向正在认真验尸的邵小春身上。
或许是因为流年去的匆忙,让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他穿的很单薄,更显得身姿纤细。及腰的长发随意高绾了一个马尾,肤白如雪,眉如远岱,尤其是那双盯着尸体的眸子,灿若星子,晶亮地惊人。
这和之前他印象里属于邵小春的冷漠之状,简直是盼若两人!
秦墨微微一愣,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不协调感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