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姜瑞最后喊的“人渣”两个字。
一群人围着杨昊和姜瑞，杨昊拽着姜瑞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姜念整颗心都紧缩了起来，她来不及说话，趁他们不注意就推开人群冲了进去，狠狠一巴掌把杨昊扇开，转身扶住姜瑞。
姜念狼狈的从自己的包里翻出备用的药喂给姜瑞，连手都因为急切而颤抖。为什么她还是来晚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姜瑞？！
那群人包括杨昊都被突然冲过来打人的女生给搞懵了，杨昊刚要反应过来，许晟抓了自己的书包就往他脸上砸。
“混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你们他妈的谁啊敢打老子？！”
“抓住他！打！”
姜瑞听不见他们的对骂，但熟悉的气息从扶住她的手上传递过来，她使劲睁开眼，有人喂她吃了药，并用手指擦她流进眼睛里的血。
她还是看不清，但她可以凭本能认出来，是姜念。
“姜瑞你醒醒！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不要、你别睡啊！”
姜瑞隐约听见姜念极力忍住的哭腔，她想开口说话，可是她快要不能呼吸，她整个胸腔的血液都好像在倒流，她的心脏好痛，她好难受、好难受啊。
姜念抱住姜瑞软倒的身体放平在地上，回忆着在网上留心过的心脏病紧急救治的方法，一下一下的给姜瑞做心脏按压，哽着声音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起来骂骂我好不好？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姜瑞靠在姜念的肩头，她从未如此想要伸手抱抱这个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她想像从前一样嘲笑这个女孩狼狈的样子，她还想像从前一样冷笑着说关你什么事……她想着想着，眼泪就混着鲜血滑落嘴边，有一股涩涩的、苦苦的味道，深深渗进她的血肉里。
恍惚间好像有人把她横抱着跑了起来，她贴着对方的滚烫的胸膛，甚至听见了对方快跟不上节拍的急促心跳声。
她张了张嘴想叫一叫他的名字，这个总是默默在远处看着她却不敢靠她太近的男孩子。
她想问，许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然而她所有的意识都在慢慢变得浑浊、混乱，她渐渐没有感知了，她想她可能就要死了。可是她好舍不得啊，舍不得爸爸妈妈，舍不得这个还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女孩子，舍不得好多好多东西啊。
救护车来的时候，许晟已经抱着姜瑞跑了好长一段路了。医生和护士在救护车里给姜瑞做着紧急救治工作，许晟坐在角落一直看着姜瑞，姜念还死死抓着姜瑞的手不肯放开，她害怕，怕她放开了，这个女孩子就要离她而去了。她想哭，可是她又拼命忍住，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给乔萱打了个电话。
护士刚要做下一轮的心脏按压，姜瑞突然低低咳嗽了一声，好像有一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不说出来她就不想让自己睡过去。
姜念呼喊着她，旁边的护士按压着的手也顿了片刻，按理说心脏病发作的患者这个时候是说不出话并且要昏厥过去的。
姜瑞竭力在吸入空气，那两个字像刺般在卡在喉咙里，那几秒钟比四季都要漫长，终于磕磕绊绊的从嘴里溢出来。
她在重复两个字，姐姐。
这次不说，恐怕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姜念终于忍不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比决堤的江水还要来得猛烈，迅速打湿了清丽的脸庞。
她倏忽想起来很久以前，姜瑞十一岁那年生日的前一天。
那是姜念第一次给姜瑞送生日礼物，她在房间里等到了十点五十九分才拿着礼物出来，在刚好十一点整的时候把装着礼物的盒子轻轻放在了姜瑞的门前。
她小声说：“生日快乐，妹妹。”
“愿你一生祥瑞，平安顺遂。”
姜念说完就回房间了，但其实她没有把房间门关紧，露出了一点点的缝隙，她知道姜瑞还没睡着，她应该听见了自己说的话。
果然，一分钟后姜瑞就开了门。她向姜念房间这边看了一眼，确认这边已经没有动静，才弯腰把礼物盒子抱起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水晶球。
白色的底座，圆圆的玻璃球里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乖乖站在球里，长发散肩，穿着一件绣着白色雏菊花的小裙子，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抬起，孤傲得像是她身后那只用填充物刻画的白凤凰。
姜瑞记得，这是姜念初到姜家，她们第一次看见彼此时，姜瑞站在门口的模样。
姜瑞将礼物盒的盖子盖好，又往这边看了一眼，说了句谢谢。转身进屋的时候，又特别轻声的添了句：“姐姐。”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姜念就知道姜瑞并不像表面那样讨厌自己，她不是没有承认过姜念“姐姐”这个称号，反而是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这样叫过她了。
姜余年和乔萱赶到医院的时候，姜瑞已经被推进ICU好一会了。许晟倚在墙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姜念蹲在墙角埋头抽泣。
乔萱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止住自己的颤抖，她腿一软就倒在了姜余年的怀里。
姜念忙擦了眼泪过去扶她，乔萱猛地拽住姜念的手，这个已经三十几岁，在杂志里光鲜亮丽、在采访镜头下总是面带微笑的妇人终于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姜念回握住乔萱的手，哽咽着：“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答应你们照顾好她的，可是我还是去晚了。”
姜余年抹了抹眼眶里的泪水，拍拍她的肩：“我们怎么会怪你呢，瑞瑞她，她也不会怪你的。”
姜念摇摇头。我真希望她还能怪我啊，我希望她还能睁开那双丹凤眼，冷冷的对我说上一句话，哪怕是“关你什么事”也好。
天上的神仙啊，我求求你们了……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这一个愿望，请把我的妹妹还给我吧。
很久之后许晟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过分的平静反而泄露出一股森然。他没和正在与父母一起哭的姜念道别，径直下了楼。
乘电梯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在医院门口没等几分钟就有一辆车开了过来。车的司机叫了声“少爷”，许晟没应答就钻进了车里。
杨昊觉得今天特别背，不仅没逼到姜瑞松口答应，还被姜瑞和她姐姐各自扇了一巴掌，更可恶的是那个该死的四眼仔居然用书包砸他的脸！他今天的真是把上辈子和下辈子的脸全都给丢完了。
杨昊对着镜子给自己的脸擦药，刚抹完准备脱衣服去洗澡，门就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谁啊？走错地方了吧？”毕竟从前可没人敢这样拍他家的门。
杨昊没看猫眼，烦躁的打开门。
外面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连体工装衣、表情冷漠的男人。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他开完门的那一秒就有人迅速用块布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那布上涂了药，几秒钟后他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惊悚的发现自己在一个特别空旷的仓库里，被人摆成一个大字，绑在一块比人高的木板上竖着。
他的脚旁边是今天下午刚和他一起堵过姜瑞的一众小弟们。他们都被绳子绑住上身，拍开他家门的那几个男人按着他们的肩，让他们一直保持跪着的姿势站不起来。
他们其中多半都是富家子弟，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纷纷挣扎着骂骂咧咧。
只有杨昊被绑的方式不一样，他惊慌了起来：“喂！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老子是谁吗居然敢玩绑架？！”
那几个黑衣男人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这群被绑的人。杨昊不傻，他分辨得出来，这种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绑匪，应该某个家族私下豢养的“下士”，他们只听命于养他们的人，暗地里为主人做一切事情。
杨昊家只是有钱并没有什么家族势力，养不好这种堪称完美工具人的“下士”。他越想越心惊，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家的人。
仓库的铁门这时被人推开了，许晟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黑色无领短袖，右边下摆那块地方印着白色英文字母“I am the king”，中文翻译过来是：吾为皇。
“又是你！你把我们绑来这鬼地方想干什么！”杨昊气愤的冲他大吼，猛烈挣扎着却依然挣不开绳子。
许晟把眼镜摘了下来递给身后跟着的黑衣男人。他从小就近视了，摘下眼镜就只能看清三米以内的物体。
许晟走到杨昊的跟前，近距离的和他对视。杨昊甚至能看清许晟眼里的血丝，像是一条条穿梭在深潭死水里的红色分割线，让人莫名的感到一阵恶寒。
许晟看着杨昊铁青的脸，露出学校里平常的微笑，说着并不好笑的话：“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如果再敢骚扰她，我就让你想死。”
杨昊一时愣住。他当然也记得，而且就是因为忌惮面前这个人有什么真本事，他对姜瑞才从明追变成了暗追，没让他发觉。
许晟没等他说话，偏下眼看着离杨昊最近的、还穿着五中的校服的男生，语气冰冷：“告诉我，”许晟没抬头，手指准确指向杨昊的额头，“他，对姜瑞做了什么。”
那学生在学校是见过许晟的，但是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冷，骨子里本就存在的野性从眼里溢出来的人，和学校里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许晟完全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