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密封的实验室里传来了纪凡沉重的喘息声，脑袋里的剧痛愈演愈烈，三年来努力压制的东西仿佛在昨晚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出于某些原因，那东西的存在似乎并不能持续太久。
面对萧子衿的质问，纪凡强忍着痛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厉声道：“杀了我！”
“呃……”举枪的手颤抖了一下，萧子衿仔细观察着纪凡的眼眸，颓然垂下手臂，不住的摇头。
纪凡汗如雨下，咬了咬牙，向萧子衿走近了一步：“为什么不开枪？”
萧子衿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动作，再次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那为什么不开枪？”
“因为……”萧子衿咬了咬嘴唇，霍然抬头，直视着纪凡的眼睛：“因为老娘很寂寞，不想一个人去面对这狗日的末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谁知道……谁知道……”
纪凡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柔软被触动了，理智重新占据了意识的高地，脑海里的不适感彻底烟消云散，耳畔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纪凡缓缓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在这三年来，身体里的种种异常纪凡感知的一清二楚。末日爆发的当晚，落落化为丧尸后，纪凡同样不可避免的遭受了被咬的命运。原本以为再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抱着落落的尸体在巷子的垃圾桶里躲避了一晚，到了次日，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意识反倒比之前更加清明，某一刻，纪凡似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从那一天开始，纪凡时常能听到耳边有人在轻言细语的交谈着，初始只是一些简单的词汇，内容也都是些生活中的细碎点滴，只以为一个人呆久了精神分裂出现幻听。直到某天，纪凡带着那只陪伴了他三年的中华田园犬外出寻找物资，因为汽车抛锚，度过了三年来最为惨烈的一晚。
那晚之后，纪凡终于确定，并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而是别的什么……
“杀了我！”迟迟不见萧子衿有动静，纪凡陡然睁开眼睛，意识恢复之后，求死的意愿反而变得愈加明显，眼神冰冷的看着她。萧子衿不断后退着，背靠在实验台上，喃喃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杀了我！”
“不要逼我啊！”
嘭！
伴随着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枪响过后，子弹没入了纪凡的肩膀。纪凡皱了皱眉，低头看去，却见弹孔的位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肩膀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涌动着。
叮当一声，弹头从伤口处滑出，落在地上滴溜溜的转着，弹孔逐渐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瘢痕。
纪凡突然神经质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子变异了，老子竟然他妈的变异了！”
纪凡将目光转向依旧持枪对着他的萧子衿，指着紧闭的实验室合金门，沉声道：“既然你不愿杀我，请你放我离开，我不想伤害你。”
萧子衿忽然扔掉了枪，直直的盯着纪凡，说话声带着难以名状的自信：“我可以救你。”
纪凡低头看着掌心时隐时现的黑色纹路，喃喃道：“你要是能救我，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萧子衿突然径直走向纪凡，两人身高相距近一个头，萧子衿只能仰头看着他，两只手抓住了纪凡的胳膊，斩钉截铁道：“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救你！”
纪凡直视着她的眼眸，仔细看去，她的眼睛与落落有几分相似。纪凡无来由的一阵心安，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可是、你要准备怎么救我？”
……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意外，纪凡重新用电磁手铐将自己铐上，保险起见，特地将让萧子衿将他反锁在储藏室里。就这样过了三四天，白天的时候萧子衿会出去寻找物资，夜里两人便隔着一扇厚重的合金门交谈。
时间一久，纪凡彻底敞开了心扉，说起爆发当日种种，又如何历经千辛万苦去救落落，唯独隐瞒了当落落变成丧尸后亲手将她杀死的情节，不想让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天才少女担上沉重的心里负担。
“你呢？”
萧子衿背靠在合金门上，听着实验室外不时传来的嘶吼声，萧子衿早习以为是，闭着眼睛，喃喃道：“AZ变异扩散后我一直留在唐氏制药的地下实验室。”
“从没出来过？”
“没有，见到你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走出唐氏制药公司的地下实验室。”
储藏室里，纪凡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人肉……”
“呃！”
“我开玩笑的，为了方便研究人员，地下室里有专门的食品供应区。”萧子衿摘了那副用来证明自己不是花瓶的黑框眼镜，笑了笑：“事实上这三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你。”
纪凡楞了一下：“你偷窥我？”
萧子衿俏脸一红，怒道：“就凭你也值得老娘偷窥？”
纪凡嘿嘿一笑，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纪凡想起三年来几乎每天都要去唐氏制药的保护罩下搜集人体节点信号，明明萧子衿就在眼前，雷达显示始终一片空白，只觉得好奇，轻声道：“你是怎么躲过雷达扫描的？”
合金门外传来了萧子衿均匀的呼吸声，纪凡长长的吐了口气，把头埋在膝盖间，回想着这几年的艰苦生活。
三年来，纪凡有数次游走在崩溃边缘，几番想着就此了结自己，再不受这非人折磨。他一个男人尚且如此，萧子衿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她又是带着怎样的信念坚持下来的？
昏暗的储藏室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迷迷糊糊间，合金门从外面打开，萧子衿换上了一身特制的防化服，替纪凡解开电磁手铐，重新后退到合金门外，手放在身后，轻轻打开了保险。纪凡假装没看到萧子衿的动作，活动了下手腕，道：“准备好了？”
萧子衿点了点头，道：“你果真圈养了三只丧尸？”
这几天萧子衿一直想着该怎样帮纪凡，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从丧尸身上下手。两人几次交谈过后，纪凡将自己圈养丧尸的秘密告知了萧子衿。萧子衿在唐氏制药待了三年，这三年来她有无数次机会能与纪凡会和，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一来她无法肯定这个跟他共同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幸存者到底是好是坏，二来，萧子衿留在实验室的原因却是一直在设法找出解药，药物已经开始了小白鼠实验，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可若要证明特效药的确可行，必须进行人体实验。
萧子衿哪怕智商高达一百六，身体构造注定她只能是一个弱女子，思来想去，决定与这个被她观察了三年，得出不是坏人的结论的男人会和，想着有他相助，有些困难自然也就不再是困难。
如今听说纪凡竟然圈养了丧尸，萧子衿哪能不兴奋，只要可以研制出针对丧尸的特效药，发生在纪凡身上的诡异情形自然迎刃而解。
自从两人谈心后，这句话萧子衿已经问了不下十遍，纪凡默默翻了个白眼，走出储藏室，取了防化服替换。听到身后传来的略显局促的呼吸声，纪凡这才想起如今已不再是他一人独居，老脸一红，慌忙回头致歉。
萧子衿红着脸，轻声说道：“身材不错……”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朝他多看了几眼。
连着一周被关押在储藏室里，再次看到阳光后，纪凡下意识的遮挡了下眼睛，直到重新适应光线，这才带着萧子衿朝他圈养丧尸的那家宠物店里驶去。
经历过先前的尴尬一幕，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偶尔对视一眼，也是极快的分开。气氛略显微妙，快到宠物店前，萧子衿突然啊了一声，纪凡连忙刹住车，问道：“有什么不对？”
萧子衿从衣服里取出一块已经严重褪色的手表，递给纪凡，笑容有些得意：“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到，这几天……有点乱，险些忘了。”
手表是纪凡跟落落确定关系后，落落送给他的信物，这三年来纪凡一直佩戴在身上，直到跟萧子衿相遇那天，纪凡决定舍己救人，不想侥幸没死，但手表却是遗失了。没想到这个年岁不大的天才少女竟然如此上心，嗫喏了许久，那声谢谢始终梗在喉咙间，迟迟说不出口。
纪凡小心翼翼的将手表佩戴着手腕上，汽车再次前进，十几分钟后停在宠物店前，纪凡握紧了方向盘，轻声道：“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萧子衿满脑子还在回想着纪凡当日救她的情形，闻言愣了一下，抬眼看去，但见宠物店外的卷闸门已经被撕裂，地面上有碎裂的玻璃残渣，两人各自取了枪，走下车，缓缓朝宠物店靠近。
快到宠物店前，纪凡收回武器，叹口气道：“不用进去了，它们已经死了。”
萧子衿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纪凡苦笑一声道：“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三个家伙……被我养熟了，每次我一来，都会变得极其不安分，嗯……情况大概跟狗子差不多。”
萧子衿倒是头一次听说还有丧尸还能养熟，只觉得新奇。但希望就在眼前，突然化为泡影，难免会不甘心，站在卷闸门外朝内看了一眼，随即连着后退了几步，惊魂未定道：“怎么会这样？”
纪凡赶忙上前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极为难堪，转头看着萧子衿道：“自相残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