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过去,温暖的太阳又一次升起,地面的薄冰和积雪努力吸收着阳光的温度,狱法城在低闷的号角声中缓慢复苏,杨沐青站在南门的城头,俯视着城下忙碌的官兵。士兵们有的牵着桀骜不驯马匹前往骑兵集结的地点,有的推着辎重车,呼喊着穿梭在狱法城泥泞的街道上,高大的井栏被拆分为好几个部件,从城外运送而来,等到攻城的前再进行组装。粗壮的撞城锤像一头肥胖的野猪,十几个兵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推到狱法城,像这样的庞然大物,狱法城外的制造工厂里还有八台,这都是近几年杨沐青背着林雄潜心打造,就为这一天而准备。
哈斯尔人唱着高亢的战歌,穿着棕色的皮甲,骑在高头骏马上,踏着狱法城外的泥水集结,他们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全部的装备就是手里的阔刀、战斧以及胯下的战马。哈斯尔的女性一个个地收起帐篷,放置在特制的大车上,她们中的一部分人需要跟着男人们征战,作为辎重部队,为前线的战士准备居住的帐篷,可口的食物,修补破损的皮甲和武器,任务繁重。昆仑大陆的人称呼哈斯尔人为“蛮子”,但在打仗这方面,哈斯尔人既有严明的纪律,也有十分实用的战法,并不是只有勇而无谋。
杨沐青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自己和盟军队伍的集结,一声声如狮吼般的号声,兵丁们的呐喊声和哈斯尔人的战歌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他听过最令人心神激动的乐章,比林雄的将军府里那靡靡之音好听多了。这时,狼王上到了城头,说道:“杨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杨沐青扭头看去,只见狼王脸色铁青,他身后的两名侍卫架着一人,那人垂着头,头发像柳条一样一绺绺凌乱地指着地面,他应该是受伤严重,身上的皮甲沾满了血污。杨沐青看他的装束就知道是狱法城的士兵,杨沐青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狼王说道:“哼!他是刘金鹏的部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沐青的心里“咯噔”一下,但愿这个蛮子没有坏了自己“欲擒故纵”的计策,表面上却笑着说道:“陛下,杨某手下管着五千兵丁,他们每个人干什么,杨某实在管不过来。”
狼王说道:“那我来告诉你。刚才天还没亮的时候,刘金鹏的队伍擅自离开獐子林,幸好哈斯尔的勇士发现了他们,只可惜我们人少,还是让他们跑了。”
杨沐青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刘金鹏是先锋官,奉我的命令提前开拔了。”
狼王斜睨着眼,问道:“此话怎讲?”
杨沐青说道:“陛下打仗勇猛无比,但在我们这里,需要有一个先锋官去前方侦查,或者消灭敌方的侦查人员。”
狼王说道:“那我怎么不知道?”
杨沐青说道:“这点小事还劳陛下操心?哈斯尔的勇士们只管杀进林城,掠夺战利品就行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的计划可并不是这样。
狼王还在为信息的不透明而恼怒,说道:“既是先锋官,为何不亮明身份,一路行军鬼鬼祟祟,还和我们干了一仗?”
杨沐青心想:鬼鬼祟祟就对了。他拍着狼王的肩头,说道:“陛下多虑了,刘将军向来谨慎,也没什么,如果哈斯尔的勇士准备好了,咱们也出发吧。”
狼王本来准备离开,突然又转回身问道:“杨进呢?一大早我也没看见他。”
杨沐青说道:“咱们的对手是林桦和林枫,杨进将军向西南侦查林枫的动向了。”这个解释非常合理,打消了狼王的顾虑。他最后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兵丁,示意侍卫将他放下,待三人走后,杨沐青蹲在兵丁旁边,问道:“刘金鹏去哪儿了?”他需要确定一下刘金鹏是否按照他的计划在行进。
那兵丁满脸是血,趴在城头的青砖地面,断断续续地说道:“刘……将军……他……我……奉命……去……”然后头一歪,没有了气息。
杨进还没有发回消息,说明他的进展一切顺利,再加上杨沐青与生俱来的战争天赋,他感觉到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遥望着太平镇的方向,那里是刘金鹏和林桦约定的地点,也将是北林国覆灭的开始,他忍不住微笑着,十指紧紧地抠进了垛口的青砖……
寂静的落鹰岭终于又一次迎来了它的喧闹,上一次是四百多年前第二十七代鹰王率领十万大军攻打安静森林,在先民的顽强抵抗之下,鹰王败走落鹰岭,当时他和一千多人的残部在此修整。传说那场战役中,有一股先民对鹰王亲自带领的部队使用了蛊毒,鹰王因此也中了这种昆仑大陆没见过的毒药,残部行至此处,鹰王毒发,不到日落时便驾鹤西去,此后这里便取名为“落鹰岭”,而先民变成了妖魔,使用蛊毒的传说就此传开。
历史有时会惊人的相似,如今同样率领着残部,同样是一千多人的林雄再一次在这里休憩。战士们各自寻找一块比较平坦的地势坐下休息,由于生火做饭会引来追兵,因此林雄下令所有人包括自己只能吃干粮,喝凉水。
林雄和刘金鹏回想起昨晚的经历,心里头还有些后怕,他们闯出獐子林时本以为已经脱离了险境,没想到快天亮时误打误撞又遭遇了哈斯尔的小股骑兵,虽然只有百十来人,但哈斯尔的战士体型壮硕,骁勇善战,他们骑在飞奔的战马上挥舞起沉重的战斧,对于这些步兵来说,几乎是梦魇一般。林雄和刘金鹏不敢恋战,在纳斯里等火僧的掩护下,不到半个时辰,林雄的队伍以亡三十余人,伤八十余人的代价逃出生天。
众人连夜奔袭,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停在落鹰岭休息,林雄脱下了囚服,换了一身刘金鹏准备好的皮甲,坐在大石上,拿着水袋,他还惦记着留在狱法城的那套碧绿的桦树甲,甲胄全身覆以桦树叶形状的精钢,精钢表面镀了一层碧绿的釉彩,华丽无比,林雄最为趁手的兵器——方天画戟——此时也不知道被杨沐青怎样祸祸了。他不能埋怨救出自己的刘金鹏,可没有了兵器甲胄终归是个遗憾,甚至还是件危险的事情。
刘金鹏坐在他旁边,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将军不必懊恼,枫亲王派兵支援,咱们和桦亲王汇合之后,相当于三路大军齐攻杨沐青,杨沐青这些人时间长不了。”
林雄嘴里咬着干粮,说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桦城?”
刘金鹏说道:“是亲王殿下的要求,至于原因,卑职也不知道。”
林雄想起杨沐青哗变那日刘金鹏是怎样的嘴脸,于是面带疑惑地问道:“不会是你和杨沐青设下的圈套吧?”
听他说这话,刘金鹏诚惶诚恐,赶紧跪下,说道:“将军,卑职一片忠心,万不敢和杨沐青勾结。从前是迫不得已,卑职留着贱命是要营救将军呐!”他痛哭流涕,林雄即使心存疑虑,面子上也不忍再责备,只好问道:“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了吧?”
刘金鹏说道:“没有,我都在夜间放信鸽,杨沐青不会想到的。”
林雄仍然不放心,问道:“可昨晚我们确实遇到了杨沐青的人。”
刘金鹏说道:“那地牢防守严密,肯定还有人在暗中把守,好在咱们都已经灭口,等杨沐青发觉追赶,咱们已经和亲王汇合。”
林雄说道:“父王说他带多少人马?”
刘金鹏说道:“亲王殿下带了五千人马,大部队都在桦城守着。”
林雄稍稍感觉到安心,五千人马足够对付杨沐青的追兵了。林雄吃着干粮,味同嚼蜡,问道:“只带了这些么?”
刘金鹏不好意思地说道:“将军,明天就可到达太平镇,镇子上有好吃的。”
林雄咽下最后一块干粮,起身拍拍土,说道:“那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