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雄大惊失色,问道:“金鹏,你干什么?”
刘金鹏小声劝道:“将军,大势已去。”他目光凶狠,林雄拿不准多变的玩伴此时站在那一边。
被包围的林雄犹如困兽,极力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几乎是吼道:“什么大势已去?”
杨进从椅子上站起,侍卫立即上前扶着他走下台来,从他痛苦的表情来看,腿上的伤势依旧不轻,他尽量掩饰自己的弱点,强装笑容,说道:“林将军,如果你不服气,末将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林雄的自负大过了转瞬即逝的谨慎,他说道:“哼,你是在给自己铺垫后路么?”
杨进微微不悦,说道:“林将军向来自负,不过落到这步田地,将军以为还有其他的出路么?”
林雄沉默半天,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杨进的口中,咬牙切齿道:“你说来听听。”
杨进呵呵一笑,说道:“林将军和我空手比试一场,你若胜我,就放了你父子,我若胜你,林将军乖乖留下来做人质,怎么样?”
嗯,胜算很大,林雄争强好胜,又过度自信,看着他受伤的右腿说道:“好啊,不过你腿上有伤,恐怕胜你不武。”
杨进扶着身边的侍卫,说道:“嘿嘿嘿,那依将军的意思?”
林雄环顾四周,他也想挑一个看上去并不太强的对手,这时,刘金鹏说道:“末将愿替杨将军。”
林雄一怔,他简直不敢相信刘金鹏的变化如此迅速,但转念一想,他或许会故意输给自己,从而脱离险境。
杨进哈哈大笑,答应了他,侍卫赶紧提醒道:“将军,他俩可是一伙儿的。”
杨进摆了摆手,重新回到台上的座位,笑着观赏台下的对决。
两人都脱下护身的皮甲,刘金鹏抱拳在胸,说道:“将军,得罪了。”
林雄半蹲着身子,摆出一招起式,轻声说道:“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刘金鹏不答,右拳出击,被林雄轻松避过,电光火石之间,林雄的一拳重重杵在刘金鹏的肚腹,他叫了一声“好”,刘金鹏捂着肚子,显是痛极。林雄乘胜追击,扫堂腿接踵而至,刘金鹏忍痛跃起,趁着转身的惯性,林雄右拳旋即砸到,令对手无暇接应,刘金鹏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眼前一黑,无数的星星在闪,脚跟像踩了棉花,险些摔倒。
台上的杨进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二人打斗,精彩之处还给林雄喝彩。只三五十回合,刘金鹏的鼻孔和嘴角都渗出了鲜血,眼圈和脸颊也被打肿,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林雄甩了甩手腕,得意地看向杨进。
杨进再次起身,赞道:“林将军果然好功夫。”话没说完,他顺手抽出侍卫的钢刀,左腿一蹬,飞向林雄。林雄没料到他会突然扑来,本能地后退,却被倒地的刘金鹏绊倒。杨进的一刀没有落下,林雄惊慌失措地说道:“你出尔反尔!”
杨进说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年你们林家不就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么。”右腿的疼痛在这跃起的瞬间被放大,他的额头和太阳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林雄想到也许现在正是对付杨进的最佳时机,可……为什么没有动手,忌惮杨进手中的钢刀?担心他的腿伤不过是佯装而已?都不是,是杨进那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脑海里闪现的居然是父亲曾经给他讲过的北齐山大战。
十七年前的那场战役自己虽然没有亲历,但从父亲的讲述中,他能猜得出当年大伯是用了不太入流的计策。他脱口而出:“那是兵不厌诈。”
杨进不知他脑海里正在想着什么,也不屑于和他进行口舌之争,刷刷几剑,林雄已无还手之力,杨进对大厅的官兵说道:“把林将军请下去,和桦亲王团聚。”
林雄破口大骂的声音渐行渐远,这无济于事的喊叫声改变不了任何。杨进扶起受伤的刘金鹏,笑着说道:“委屈刘将军了。”
刘金鹏弯着腰,口中吐出一块暗黑色的血块,他的声音沙哑且低沉,说道:“我……我把林雄带来,也算立功一件吧。”果然,善变的刘金鹏已经找好了自己的后路。
杨进立即说道:“那是,而且是大功一件,刘将军让杨某怎么奖赏呢?”
刘金鹏看着杨进,透过他满脸的笑容刘金鹏只感觉到一丝的恐惧,他说不上这种感觉,只能谦虚地说道:“刘某不求功绩,但求跟随在将军左右,鞍前马后,侍奉将军。”
杨进拖着伤腿,亲自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说道:“你我都是行伍中人,干着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备不住哪天就去见了天神。”他依旧微笑着,刘金鹏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心情,忽然他嗅到一丝死亡的寒意。
刘金鹏颤抖着说道:“将军什么意思?”
杨进直视着他,眼神如手中的钢刀般锋利,说道:“我命你为先锋官。”他顿了一下,故意让刘金鹏因为“先锋官”喜悦一下,然后补充道:“去天神那里报到的先锋官。”说着,手中的钢刀缓缓插进刘金鹏的肚腹,黑色浓稠的血顺着放血槽汩汩流出。
刘金鹏咽了一口唾沫,滋润一下发紧的咽喉,刘金鹏之所以反复无常,无非是想在这突如其来的动荡局势里左右逢源,苟且活下命来,可到底还是命丧太平镇。极度紧张的时刻,刘金鹏竟说不出一个字,连求饶的话都好像郁结在了胸腔,他眼睁睁地看着杨进向后抽出钢刀,一股热血喷涌而出,他的脑子瞬间漆黑一片,眩晕替代了想象中的疼痛,永远的黑暗遮盖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关押林桦父子的牢房是镇子上一家被征用的马厩,马厩的四周竖起了高大的篱笆,林雄在被推进牢房前,留心观察了一下守在外面的兵丁,约莫有百十来人,可能还有他没看见的,可谓是重兵防守。
虽然是马厩,比起狱法城的地牢要好太多,起码这儿白天还是亮堂堂的。林雄见到父亲便潸然泪下,父亲不知道在这里关押了多久,已经瘦脱相了。他跪在父亲跟前,不住地认错。林桦看着儿子,既心疼他,有恼怒他一如既往的冲动,可既入贼窝,追悔已然莫及,林雄的情绪好容易平复了,他才问道:“刘金鹏两面三刀,出卖了我们。”
林桦轻轻搓着下颌,思想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道:“我在桦城收到了刘金鹏的来信,他说蛮子入侵,你被关入地牢,不过他已经准备营救你到桦城。是我想快点儿见到你,约他在太平镇见面的。我计划带五千人马,想着即使途中有变,五千人马足以应付。”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经过,林雄问道:“他没有提杨沐青么?”
林桦说道:“没有,我也是被杨进俘虏了才知道的。”
林雄有些恍然大悟说道:“杨进诡计多端,定是他截获了刘金鹏的信鸽,咱们见面的地点以及五千人马,他们早就知道了,还……还故意让刘金鹏救走了我。可……您的五千大军……”
林桦后悔地说道:“路途走到一半,五千大军的辎重和补给任务太过繁重,而且又有信鸽传来信报,说蛮子不日将南下,进攻桦城,于是我分拨出一千人随我,其余官兵都打发回桦城了。”
林雄苦笑道:“所以被杨进钻了空子。”
林桦说道:“我们太过相信刘金鹏,不过这个杨进也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林桦回忆起十七年前跟随大哥征讨北齐国的刘国明,不到三十岁就战死沙场,留下年仅十来岁的儿子,念及这份忠义,林桦才把他的儿子刘金鹏留在身边,给林雄当伴读,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林雄坐在臭烘烘的马厩里,尽量不去打扰父亲思考,在他心目中,父亲始终是威武精明的,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这个魁梧的身躯。但这次,林桦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祷告天神,希望天降神兵,救二人于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