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再度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因着昨晚吃过小虎的草丹果,此时的他倒也不感到饥饿。一人在房中也是无事可做,林凡索性出了门,在防卫府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可能是明风肃已经将林凡和羌柔秘密潜入千丈司的事告知了府中的其他人。
擦肩而过的兵士们,虽不至于立刻熟络,但是也没再对他投以敌视、猜测的异样目光,少数人甚至会对林凡点头示意,这倒让林凡觉得自在许多。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存在,如鲠在喉,时刻提醒着他的异数身份。冷漠如他,到底也耐不住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避开人,踱步到府后庭院,那里有一间可以望见慕仓山的四角亭子,倒是个适合一人独坐的好去处。
他步入亭中坐下,发现亭子的选址似乎别具匠心。抛去入亭的一面不提,其余三面,一面正对着城主府的建城碑,一面正对着防卫府内的瞭望塔,最后一面则取慕仓山为景,可谓精妙。
林凡向外望去,见到天空中流云舒卷,被即将西落的太阳的余光拢着,呈现出一种醉人的橘红。此慕仓山而来的微凉晚风开始吹了,斜了炊烟,散了鸟群,拂面而来,又在不经意间干涸了林凡脸上的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痕。
迷茫、无助、失落……说到底,他还是做不到对“穿越”这件事毫不在意。一边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他所知道的无非是一些从羌柔、明风肃等人口中所知晓的只言片语与冰山一角;另一边他又似乎莫名其妙地参与到了这个世界的势力斗争之中,命运于他,似乎不仅仅是要他身处异界,还逼着他卷入其中,深陷漩涡,难以脱身。
而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设想与预期。上一刻自己还只是为了留在防卫府有一处安身,下一刻自己却被任命为了“先锋”,要置身于清除残党余孽这样斗争中去。哪有那么多少年热血、惊天动地,即便身处异界,也不由得被冷酷无情的现实磋磨蹂躏。
“这慕仓山,真的很美!”
羌柔睡醒后,本欲找林凡谈一谈千丈司的事,可到了他的小屋才发现他早已出门而去。四处打听寻找,终在这里找到了林凡。
步入亭中的她,见林凡正是失神,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有察觉。于是便也没有打扰他,默默地站在一旁,良久之后这才斜靠在亭柱上望着慕仓山轻轻一句。
林凡倒也不惊讶,毕竟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潜意识里羌柔是他目前最为信任的人。他犹豫着,思考着要不要从羌柔那里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羌柔……”
“嗯?怎么了?”
“你有特别无助的时候吗?无助到想逃离可有无处可去的那种……感觉?”
羌柔一怔,她没有想到林凡会问起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她不由得看向林凡,却发现这个性格冷漠、沉默寡言的男人,一双干净明眸中此刻竟满满的是一种迷路小孩般的无助与迷茫。
“有啊,很多时候吧。可是又能如何呢?命运再无常,也拗不过时间,日子总要往前过去,虽然不愿面对但也必须面对。”羌柔沉思片刻,掂量着措辞回答道。
“可倘若是命运有心捉弄到底呢?玩弄你一次还要紧接着玩弄第二次,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顺势。命运如河,逆流而上太难,做块石头屹立不动也终会有被河水冲刷消磨殆尽的一天,不如顺流而下觅得一线转机。”羌柔淡淡地说道,可语气里却暗含着一份坚定与力量。
“可若是河流湍急,可若是你本来就不是这条河里的石头,你不知它会流向哪里,更不知这河水何处浅、何处深、何处有暗流,不知何时就会有一场大的变故把你击得粉碎。这,又该如何?”林凡有些激动,他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怨怒。
“对不起,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他知道自己不该冲着羌柔发火,可他没有办法,他的精神世界很矛盾,近乎撕裂奔溃。如此一番发泄似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他无助的坐下去,双手抱头试图压制住那如针刺般的隐隐头疼。
羌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林凡身边坐下,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背上,良久后才缓缓说道:“林凡,我不知道你背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是,我唯一告诉能告诉你的是,我们谁也无法参透命运,谁也无法真正预知未来。就拿当下说,若非亲历,谁也不知道丁昆藏着这么大秘密,同样他也不知道这秘密会被我们巧合发现。这是一样的,命运如河,可这条河仍属于我们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各自不同的命运,我们可能没办法使它完全如我们所愿,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竭尽我们的所能,让我们在这条河里自在一点,自由一点,逢凶化吉,扭转乾坤。”
“可是我,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这是命运的黑暗,却也同样是命运的光明。就是因为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惊喜与灾难参半,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去走到那一步。我们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是喜是悲总要经历了才知道。”羌柔知道林凡在怕什么,曾经的她和此刻的林凡一样,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迷茫,所以她深知林凡此刻的内心。
是啊!尽管自己身处异界,可自己的命到底还是在自己手中,与其抱怨自弃,远不如顺势而为。命运尚且没有击垮自己,怎么能放任自己放弃自己。羌柔的话虽不至于让他立刻热血沸腾,但到底也是如一抹阳光照射进来,把笼罩在心底和前路的黑暗一点点驱散,也让他对未来多了一份走下去的勇气。
“也许你是对的。我……的确不该这样。谢谢你,羌柔。”这声道谢中的感激之意远多于两人初见时,自然也是真诚万分。
“你不必谢我。我说了你没有听进去也是徒劳,你应该谢你自己才对。是你自己让你想明白了,也是你自己解了你的困扰。”
羌柔浅浅一笑,不以为意,她想了想接着说道:“其实,即便我能给你说这些话。可是我依然看不透你,从救你落水到今天,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我怀疑过你是我家里派来监视我的人,也怀疑过你是有人安排在我身边另有所图的人,可是这一个个猜测又都被我推翻。林凡,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我……我,对不起。羌柔。有一些原因导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的来历。但是你放心,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连这次关于千丈司的事,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希望你……希望你能理解。”
羌柔凝视着林凡的双眼,林凡自然无惧,坦然接受羌柔的目光,良久,羌柔叹了口气,温言失笑道:“也怪我,谁还没个秘密呢。林凡,那么就让我们各自安心,我很愿意能够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朋友吗?这个身份倒是触动到了林凡内心深处。与他,已是很久没有体验过朋友的存在了。内心不由得一暖,也许异界于自己也不全然只是命运无常带来的黑暗而已。
两人正相顾无言欣赏着慕城夜色,突然远处传来的一阵喧闹打乱气氛。两人顺着人流聚集方向走过去一看,却是丁昆带着一众使徒在防卫府中大吵大嚷。
羌柔拉过旁边的一个年轻士兵询问情况,那人突然被拉了一下本欲发火,可转眼看见却是羌柔和林凡,不由得神色温和许多,解释道:“是羌柔姐啊。你怎么过来了,那丁昆正拿着个东西说要来抓你呢。你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这位小哥,可曾知道他拿的什么东西吗?”林凡想到了什么,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我也没听太清……好像是簪子首饰之类的吧。你就是林凡兄弟吧,你快先带着羌柔姐离开这里,省得一会被丁昆看到又是麻烦。”
簪子?羌柔和林凡相视一眼,皆是惊慌。想不到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那羌柔掉的簪子果然还是被丁昆给捡到了。可两人转念一想,又不免感到一丝奇怪,按理说这丁昆捡到簪子也该知道是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该是他惊慌才对,怎么还敢如此猖狂而明目张胆的来防卫府寻人?岂非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