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感是什么东西?
很空洞。
十岁的时候父母就失踪,因为父母和家里关系不好,那时候就被强行送到了孤儿院里头,被匿名的好心人资助恍恍惚惚地高中毕业,没钱上大学只好选择了参军,参军那两年是最开心的时候,大家都来自天南海北,有些还操着不同的方言,大家都为了保家卫国这一个目的聚集在一起,淳朴、单纯的感情让林天穆收获了许多朋友,退伍的时候原以为自己能经常和这些战友们聚一聚喝喝酒,可头一回走上社会,又被社会的毒打逼得走投无路,最后碰上了特工局的函。
加入特工局,重新上了个大学,接受了训练,紧接着隐姓埋名,谁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连回国办事儿的时候,用的“林天穆”这个名字都是新的——在他的再三要求下保留了自己的姓,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干什么,割裂了和外界一切的联系,专心执行任务,他又变回了孤身一人,并且一来二去就过了十年。
孤独感这种东西啊,林天穆从来没感觉到过,可又处处感受着。
将死、复生,原以为斩断了和过往一切的联系,他可以过上与正常人无异的生活,在这儿,进大营,结交兄弟,对任何人都抱以善意,收获了别人的信任,也开始信任他人,日子似乎一天天地正在变好,但这一纸诏书,又将他从幻想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头上顶着定王府这块牌子,又怎么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呢?
他开始害怕了,此次进京,难道又要斩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恢复到孤身一人吗?
不,他想挣扎,就算要进京,那他也不要孤身一人,桃儿姐、吴忠易、小武……这些每天都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人,他都想一起带到京城去,就算当人质,那他也要当得舒服才行。
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房梁,林天穆恍惚之间,下定了自己的决心。
但这一切,他都想得到一个人的认可,得到一个人的教导。
天亮,打理了一下略有凌乱的长发,林天穆又换上了孝服到了堂屋,今天一天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都是冲着林通光的面子,他作为林武的亲弟弟,自然也要全程在场。
这一跪就是一天,即将入夜的时候,林天穆才找了个空,和俞百川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俞百川早上才得知这个消息,急急忙忙地就从朔州大营回了朔州城来吊唁,因为他与林通光私交不浅,留在了王府帮忙——说是帮忙,其实里里外外都有林通光操持着,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做。
“今天麻烦将军了,留在我们府上忙上忙下的,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将军会为了我家私事做这么多。”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虽不是王府的人,但和王爷私交甚密,与你关系也不浅,留下来帮忙是应该的。”俞百川摆手说道,“看你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天穆将诏书上的内容告诉了俞百川,并希望得到俞百川的教导。
小桃因为是定王府的丫鬟,吴忠易受过定王恩惠,小武被林天穆救过命,他们多少都忌惮林天穆“小王爷”这个身份,身份上的差距让他们不敢在如此大事上说上半点见解,林天穆虽然一直强调平等,可实际上,他们仍然以林天穆的下人自居。
真正能说出心里话的,只有俞百川一人。俞百川是他的上司,又是他的师父,对他极度信任,林天穆有这等心事,也只能来求他指教。
“有这等事?”听罢林天穆的叙述,俞百川也锁起了眉头,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问道,“王爷如何说?”
“上命难违。”林天穆说道。
俞百川笑了笑,是啊,上命难违,在封建社会,皇帝说的话就是一切,若有不遵从的,那便是抗命,轻则革职,重则砍头,最严重的还要凌迟,在这个时代,有谁敢不听皇帝的话呢?
思索了一番,俞百川突然又笑了出来,对林天穆说道:“说句有些违逆的话,你只当是二人闲聊。正所谓青山遮不住太阳的光芒,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林天穆不解。
“你总是想太多,此次进京,远的不提,多少是个宏华卫副指挥使,四年前皇上已经在朔州见过你,对你颇为欣赏,他会心甘情愿地将你放在虚职上,让你度过一辈子吗?”俞百川说道,“以我的看法,这次你就放心的去京城当官吧,而且不仅要当个虚职官吏,你得干得风生水起,最好是做得让皇上觉得事事离不开你,让他在碰见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这样你觉得,你在京城还只是一个人质吗?”
林天穆看着俞百川的眼睛,他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是武将,脑袋和王爷或有些许不同。”俞百川继续解释道,“王爷让你在京城处处小心,别出风头,那是怕你成为众矢之的,引火上身,可就算你处处小心,当个纨绔,该盯着你的还是在盯着你,该找你的茬,一个都不会少。”
“不论是武学上,还是治军上,都忌讳被动。所谓比武,所谓战争,双方都会想尽办法将局势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就算一时退让,那也是以退为进。你懂功夫,也在营里待了这么久,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所以,我只告诉你,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打到他们不敢找你麻烦,打到他们见着你就得绕道走,打到他们连提起你的名字就发抖。”
俞百川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这需要你去经营,我未在官场混过,这上面的事儿,我就没法教你了。”
话虽如此,可俞百川方才的那一番话,真教林天穆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主动!主动!还是主动!正所谓打得一拳开,避得百拳来,如果老皇帝的心思真如俞百川猜测的那样,那他在京城并非只是作为人质,他还可能成为未来的国之栋梁!
“谢将军点拨,我心中已有一番考量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林天穆的眼前似乎也开阔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