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她总是说:“你啊,就是傻,分明和你没关系,你却要去拼命。”
我也不清楚我最后怎么了,也不知道那能炸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我会受什么伤,更不知道是谁把我救出去的。我就这么晕过去,意识时有时无,眼前白茫茫一片,听得见有人乱叫,也不清楚在叫什么。我只记得在我确定我的确清醒之前,也曾睁过三次眼:
第一次我能看见我在一个白色的车厢内,面前有一个白大褂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他说的话我也听不清,唯一切实的感觉就是我的左胳膊被砸的生疼;
第二次我就在一个长长的过道里,应该是躺在一个担架上,面前的天花板走马灯一样过去,只觉得有点刺眼;
第三次我看见了一群白大褂站在我的左侧,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时不时叫上几个手术工具的名称,我也记不清楚,隐约觉着左臂还在疼,很难受,医生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了几句话,一样被忘记了。
之后便是再一次陷入黑暗,再没了任何知觉。
当然我是不会这么轻易死的,毕竟我要是真的死了,这个故事可就是真的鬼故事了。
在黑暗中度过了不长时间,我才真正地睁开了眼睛,眼屎挂着,几乎要把眼睛糊住了。嘴角干裂,裂口很疼。浑身无力,像是刚刚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话说不等消防员就冲进去救人难道不奇怪吗?
没力气说话,就哼哼两声,站在一边的护士注意到我活了过来,便确认我身体没有异常之后就去外面了。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就见到了我的父母,刘叔跟在后面,皱着眉头。
老妈一直不是个会隐藏自己感情的人,见到她的傻儿子成了这样,便也控制不住眼泪,自顾自地哭着。老爹站在那,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但他太阳穴的青筋应该能说明一切了。
随着我慢慢的恢复,有力气说话了,然后就是很正常的谈话,大致内容就是我这样做很对,但不应该独自去承受这些,毕竟我也的确和此时无关,我应该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再去帮助别人。
直至我问起事故情况。
我老妈不知为何突然捂住脸,老爹默默叹气,看着刘叔,像是不愿意说一样。我被蒙在鼓里,刘叔心知我父母说不出来,边低声说:“事故涉及三人,一死一残,那个孩子没事。店面整个被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死一残?那个女人……她……没能出来?
“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消防员也会一起!”
我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张开嘴傻坐着。刘叔走到我身边,掀起我身上的白色被子。
我发现……我……没了左臂。干掉的血黏在创口处。那么红……
老妈不忍心看下去,起身跑了出去,老爹跟在后面。刘叔站在我身边没动。
“这就是你救了一个人的后果。你后悔么?”
我不想说话,体验着左肩以下的一阵阵空虚。
我居然变成了一个残疾人……没有了正常生活的资本……一辈子都缺少了一部分……想到要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就十分难受。
那场火灾,那个女人因为爆炸而葬身火海;我失去了左臂,并且身上很多地方有轻度烧伤;女孩只受到了轻微的摔伤和擦伤。
刘叔也知道不能靠他来让我不把失去左臂当回事,所以只是拍拍我的头:“你做的很对,如果没有你,火灾失去的,就会是两个生命了。”说罢就为我盖好被子,轻轻地走了出去。
原来我是对的吗……在火场外的那一股憋屈感,从前没有过,是那东西让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去做什么。但是我却没有把两个人都救出来,可能就是我一直内疚的理由了。
我醒来的那天下午,居然会有记者来采访我,我躺在病床上,被单上还有点点红色,记者坐在床边,她的身后是摄像。
“请问这位同学,你在火场之外为什么会不等消防员来就冲了进去?”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也是我第一次接受这样的采访,我呆滞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记者缓和气氛地笑笑,又问:“那么,你会后悔吗?”
面对凑过来的话筒,我不敢直视记者和摄像头。
我小声嘀咕:“还有一个人……没出来……”
记者没听清楚,又问一遍。
我苦笑一下:“不知道……”
记者感觉聊不下去,便随便和我聊了几句,我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大概四点记者就告别离去了。
那天我上了电视,在我当地的新闻节目,里面那个傻乎乎的人,一直说着不知道。
自从那天开始,就偶尔会有零零散散的一个两个人进来找我,有我的亲人,我爸妈的朋友,学校的领导,那个女孩的父亲……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领着眼圈肿着的女孩,一起向我鞠躬。男人说:“同学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亡妻而内疚,你将我的孩子送了出来,就是尽力了,倒是我们,害你失去了一条胳膊……”
我点头,再没有说什么。
反正那个时候我真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没有做全的事,就算女孩活着,但她之前美满的家庭却残缺了。就像我,分明原来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却失去了一部分自己。
应该再过一个月左右,我就可以正式出院了,想着隔了快两个月,终于有一次站在了能供我自由呼吸的空气中,也没了那一股消毒液的味道。清风吹着,我会吐口浊气。
其实吧,我能活着,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