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高夏在一起时，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她一跟我说发自肺腑之言，我就跟她打岔，胡扯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其实，我特别怕跟高夏聊正经的东西，因为一聊正经的东西，我就感觉必须得对她做出什么承诺，我觉得承诺这东西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能让对方迅速地爱你爱到死去活来；另一方面，一旦承诺因为某些事不能兑现，对方肯定会恨你恨得死去活来。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大家想起对方恨得牙根痒痒，我没对她做出任何承诺，她也没跟我做过承诺，我俩只是说在一块儿开心就好，实在不行，就好聚好散。
今天和高夏出来吃饭，高夏又说起了她周游世界开酒吧的梦想，高夏又和上次一样，问我觉得她这个想法是不是特小资、特牛逼。我笑着点了下头，说还不错。高夏对我甜甜地笑了一下，又开始头也不抬地吃东西，高夏的气色又恢复到了打胎之前那样，我感觉她好像是胖了一些，据高夏自己所说，她做完手术以后，就在家里狂补充营养，结果不到半个月足足胖了五斤。我笑着跟她说，她胖点儿好看。
高夏咽下一口食物后，忽然对我说：“对了，刘言，我问你件事，我表哥到底给没给你钱啊？你跟我实话实说，我不怪你。”
高夏说完后，我内心挣扎了很长时间。对于高夏，我并不想骗她什么，自从她为我打掉一个孩子之后，我便对她产生了一种愧疚感，也可以说有点儿觉得对不起她。我点了根烟对她说：“我收了他三万块钱。”
高夏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喝了口桌子上的饮料问我：“你缺这三万块钱吗？”
“不缺。”
“那你干吗还要？”
“有些时候贪婪的出现仅仅是那么一念之间，也就是那么一念之间，贪婪就能控制你的大脑，才会办出一些非自己本意的事情。”
我一本正经地说完之后，高夏扑哧一下笑了，对我说：“你丫的别老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成吗？我真听不太懂，按照我的理解，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是财迷啊，或者见财忘义？”
“也可以这么理解。”
“算了，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至少你还帮了他一次，这钱花得不冤枉，如果你不收他钱，你是不是绝对不会帮他？”
“不是啊！如果不收，我也会帮他，我妈说过好心会有好报。”
高夏淡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又开始低头吃起饭来。我问她今天吃得满不满意，高夏没回答。我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噎到了。高夏还是没回答我。我低头看她，发现她脸上全是眼泪，我赶忙问她，怎么了。高夏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吸了一下鼻子说，没事，被辣椒呛到了。我递给她一张餐巾纸，高夏接过餐巾纸擦着脸上的眼泪，强颜欢笑地对我说：“讨厌，带我吃这么辣的东西，化的妆都花了。”
我没揭穿她，桌子上没有一道辣菜，几乎清一色的粤菜，我俩都心照不宣，高夏只是找一个借口而已，我也没必要一个劲地问她为什么哭，免得到时候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很多的时候，我们宁可这样去自欺欺人，也不愿面对现实。
那顿饭足足吃了我2000元钱，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全部都让高夏一个人包办。结完账后，离开饭店时，我感觉高夏走路都有些费劲，动作像极了怀孕的女人，走路小心翼翼的，我仿佛从饭店服务员眼中看到了对她的鄙夷。
高夏就是这样，无论自己什么状态，她都能很顺利地进食，绝对不会因为情绪问题不吃不喝。以前，我经常叫她没出息的吃货。记得有一次，我和高夏讨论到最不能接受什么样的自杀方式，我记得我当初说的是跳楼，首先我恐高，其实是我觉得掉在地上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摔得像一摊肉馅，死相极为难看；高夏则认为最不能接受的自杀方法就是绝食自杀，用她的话说，就是一顿饭不吃就跟要死了一样，更别说一直饿到死，太不能接受了。
从饭店出来之后，我问高夏，一会儿有什么打算。高夏坐在我的车上，用手按摩着自己的肚子，想了一会儿，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随她，只要不是有生命危险的，我都可以陪她。高夏笑了笑，问我现在家里有没有人。我说没有。高夏说：“那就去你家吧，顺便缅怀一下几年前的时光。”
“为什么非要去我家啊？”
“因为七年前的今天，是咱俩正式交往的日子，也就是七年前的今天晚上，我正式搬到你家去住，你看我记性好吧？”
“还是别了吧，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其实我并不想和高夏发生任何关系，只是想像普通朋友那样偶尔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就这样而已，并无他想。
“你妈说过，好心会有好报，你就当好心可怜可怜我，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不行吗？”
高夏说完，已经泪眼婆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在我面前哭，我的心理防线立刻被她摧毁，系上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5
我爸出院了。出院那天，我妈和杜阿姨她们都在，高夏也在，这是高夏第一次见我爸妈。高夏自从那天去完我家之后，就一直用各种理由赖在我家不走，而且还把手机也关机了。和高夏在一起始终觉得有些别扭，包括那个的时候，我都有些心不在焉；然而高夏却每次都能很好地进入状态，在床上大呼小叫的，一副很过瘾的样子。高夏跟我说，这屋子里充斥着单身男人的味道，偶尔需要她这样的美女过来散发一下美女的味道，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空气清新剂，能有效地改善我的生活品质。
高夏今天特地给我爸买了一大束鲜花，我爸妈都问高夏是不是我女朋友，高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着不说话。我告诉我爸妈，说高夏只是普通朋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我爸走出医院的时候，跟我妈说，他要回家住一段时间。杜阿姨说，如果回去住的话，她一会儿回家帮他收拾东西。回家的路上，我问我爸为什么要回家住。我爸叹了口气说，之前他很少陪我们娘儿俩，现在就想多陪陪我们，他用了小半辈子来陪杜阿姨，现在该陪陪我们了，虽然说有点儿晚。我们在车上聊天，高夏听得云里雾里，我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特别想问我爸妈的事。
回到家，我妈和高夏就立刻去菜市场买菜了。我爸背着手满屋溜达，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我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删除着手机里的垃圾信息。过了一会儿，我爸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副象棋，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他教过我象棋。我说记得。他笑着说，让我陪他玩一盘。说完，他把茶几拽了过来，拿出小板凳，自己坐在上面，展开了棋盘。我笑着说他不是对手。我爸一瞪眼，对我说胡扯，一会儿看他怎么杀我。
在我的印象里，我爸的象棋玩得非常好。我小时候，他能让我车、马、炮各一个，还能打得我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现在看来，我爸也不过如此，连着玩了三盘，他全输。我问他，要不要让他车、马、炮。他生气地把棋盘推到一边说，不玩了。我笑着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我进步了。我爸说，呸，是他在医院住的时间长了，棋艺退步了。
大多数父亲都是这样，宁可说自己退步，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进步。我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我爸坐在我的旁边，笑着问我：“那个叫高夏的女孩儿，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普通朋友。”
我爸咧着嘴不屑一顾地说：“胡扯，你看她看你那眼神，都快飞出桃儿心来了，还普通朋友？你当我和你妈傻啊？”
“真的，我对她没有任何意思，再说了，人家都结婚了。”
我爸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看着我问：“你们是在搞破鞋吗？”
我被我爸逗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我爸嘴里听到如此粗俗的话。免得他再说下去，我又解释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叫他别乱猜了。我爸噢了一声，坐在一旁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我：“你现在手头宽裕吗？”
“你要干吗啊？”
“不干吗。你要是手头紧，我给你点儿；你要是手头宽裕，你给我点儿。”
“一会儿我去银行给你取点儿吧。借钱就直说，别总拐弯抹角的，还给我点儿，怎么想的啊你？”我开玩笑地对我爸说。
我爸叹了口气，对我说，他想给我妈买套房子，毕竟这么多年亏欠我妈太多了，家里和20年前没什么两样。
还没等我说话，我妈和高夏有说有笑，拎着一大堆菜回来了。我爸小声地对我说，钱不着急用，让我准备好50万元，他需要了给我打电话。说完又开始哼着小曲满屋子溜达了。我去厨房问我妈，用不用我帮忙。我妈说不用。高夏把我推出来，让我陪我爸聊聊天。一副准儿媳的样子，我把高夏拉到一边对她说：“我跟你说啊，你别弄得跟我女朋友似的，这样我爸妈当真，你知道吗？”
“没有啊！买菜的时候，我跟你妈说了，我不是你女朋友，只是好朋友而已。你妈还说你以后要是能找一个我这么能干的女朋友就好了。”高夏特自豪地说。
“总之，你就别显得我俩关系不正常就好。我爸妈因为我结婚这事都快疯了，看见我跟一个女孩儿说话，都认为那女孩儿是我女朋友。”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赶紧该干吗干吗去吧。”高夏不耐烦地把我推到一边，自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进厨房跟我妈忙活去了。
其实这种生活一直是我期待的生活，周末的时候，带着媳妇回自己的爸妈家，媳妇和我妈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我爸和我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之后我妈做一桌我爸和我爱吃的饭菜，我爸和我喝上两盅酒，一家人其乐融融。虽然高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是我媳妇，但是我很享受今天这段时间，这种感觉太棒了。
生活往往会在你特别高兴或者特别得意的时候，给你狠狠地泼上一盆冷水，免得你得意忘形。今天吃饭的时候，苏曼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中她告诉我，要和我结婚，要来见我父母。听语气，像是喝多了。我起身走到阳台，在电话中问她在哪儿，苏曼说我管不着，我只要告诉她我在哪儿就行，她过来找我，还挑衅地说：“你不是挺牛逼的吗？你不是一直说跟我结婚吗？结啊，来啊，谁怕谁？”
“你是不是喝多了？”
“关你什么事，你就说你结还是不结吧。”苏曼刚一说完，电话里就出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传来苏曼哎呀哎呀的声音。
6
公司刚开始运营的时候，我搞了一个广院播音系的大学生。这女孩儿是一个客户的表妹，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亲戚。有一次请那个客户吃饭，他带着那女孩儿一起去的，之后就互留了电话。那女孩儿好像叫田春，长得还不错，一双大眼睛，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诱惑。那次留了电话之后，她总是半夜给我发信息、打电话，在电话中让我给她普及性知识。我请她吃了几次饭，在送她一条梵克雅宝的手链之后，成功地在香格里拉的标间把她拿下。
不知道她被多少人普及过性知识，反正在我看来，她的经验要比我老到。我跟她发生了不超过五次关系，现在想想，仍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和她在一起，有一种急迫得想要撕烂她衣服的冲动，我始终觉得田春能唤醒我心中变态的一面，但是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充气娃娃一样，纯属发泄。
那段时间，我正好在谈一个政府网络改造的工程，利润大得可怕。钱也送了不少，茅台酒送得都够领导洗澡的了，3字头的中华烟估计都能把领导抽到肺癌。可是这老东西就是不松口，每次出来吃饭都跟我打官腔，总用他们领导班子回去还得开研讨会商量之类的话搪塞我。正在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田春出现了。那天，我请那领导在金宝街励骏吃饭，田春正好从王府井逛街过来找我。田春一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领导看田春的眼神有些异样，像是一头饿狼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席间还频繁地给她倒茶，问她哪个学校的，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领导竭尽所能地在饭桌上逗田春开心，说了很多他年轻时自认为有意思的事，完全忽略了我。我拿出手机给田春发了信息，问她今晚能不能陪一下这个领导。田春没回我，用眼神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没放弃继续给她发信息，问她两万元钱行不行。田春装着好像没事一样，看完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又发了一条信息，问她五万元钱行不行。田春看了看我，轻轻地点了下头。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找了个机会让田春过去坐在领导的旁边，自己说出去接一下电话。其实是出去给领导在励骏开了间房。回餐桌之后，把房卡交到领导手里，领导点了点头，跟我说，第二天早晨去他办公室找他。
一个星期之后，我拿下了这个项目，利润大得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就在我签完合同的那段时间，田春跑过来找我，非要我赔偿她经济损失不可，她说那天晚上那领导强奸了她，说我是协助强奸，如果我不给她钱，她就报案，让我俩全部完蛋。她说，她手上有一切证据能证明领导强奸了她，也会把我行贿的事捅到反贪局。我一听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那天晚上那领导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其实，按照我刚开始想的是，等这合同签完，我还真想再给田春一些钱，毕竟没有她，我也啃不下来这个单子。没想到她跑过来威胁我。
我有个习惯，随身带着录音笔。一般在和领导吃饭时都会全程录音，万一事情发展到不可调和的时候，也有个证据。我这习惯连老徐都不知道，每次都是事情谈成了，签完合同后，自己删掉录音。今天田春过来之前，我正准备删除之前和那领导吃饭时的录音，田春这么一威胁，我立刻在兜里按下录音键，我问田春：“你到底想要多少钱？”
“100万。”
“你这是敲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