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徐、丁凡东和我三个人今天彻底摊牌了。早晨开完例会之后，老徐把丁凡东和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老徐和往常一样，扔给我一根烟，丁凡东摘下眼镜，从眼镜盒里拿出眼镜布仔细地擦着眼镜老徐点上烟之后说：“最近公司效益不错，你俩算是首要的功臣，没有刘言，小丁就不会来公司；没有小丁，公司效益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丁凡东戴上眼镜后说：“徐总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完后，丁凡东看了看我，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烟，等老徐说话。老徐看我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
“但是现在公司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不知道你俩有没有觉察到？”
我抽了口烟说：“我觉得还不错，各部门之间协作都不错，包括以前比较混乱的销售部，最近都太平了不少。我觉得大家都在努力，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说完后，丁凡东淡淡地说道：“我觉得吧，自从我来了之后，公司里的关系确实有些不对劲，部门之间还好，问题就出在我们三个合伙人身上。”
我没想到丁凡东会如此开门见山地说出这番话，我估计我对面的老徐更没有想到，很显然，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丁凡东，他叹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丁凡东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扔在桌子上，特平静地对老徐说：“这里的东西够你在里面过后半辈子了。”
老徐没理会丁凡东，拿过U盘笑呵呵地看着我说：“刘言啊，你真可以啊！你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当年要是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你现在牛逼了，和外人一起对付我是吧？”老徐说到最后，站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架势。丁凡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就像这件事跟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一样。我被他骂得无地自容，说不出一句话。老徐气得喘着粗气，指着丁凡东大骂：“你太阴险了，你不是人，你个野杂种。”当老徐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用余光发现丁凡东的嘴角略微地抽动了一下。我曾经听程佳说过，这种表情是特别阴险的人动怒时的表情，我本能地朝旁边挪了挪，天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老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我俩，过了一会儿，老徐坐下问我们到底想要干吗。丁凡东摘下眼镜，吹了吹镜片，轻描淡写地说，要他的公司。老徐立刻拒绝说，不可能，想都别想。之后老徐又望着我，我被他看得发毛，连忙躲避他的目光。丁凡东依旧面无表情，拿出手机摆弄着，好像在发信息。过了一分钟左右，老徐的手机响了，老徐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丁凡东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徐，老徐的眉毛似乎拧在了一起，面部表情极为夸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机也从手里滑落下来。我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是老徐的心脏病犯了，老徐的手慢慢吞吞地从上衣口袋里掏他那瓶常备的速效救心丸。丁凡东一下子蹿到老徐身边，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那瓶药，放在老徐的胳膊碰不到的地方，之后又坐回到座位上，面带微笑地看着老徐。老徐看着我，嘴巴像一条将死的鱼一样一张一合，仿佛对我说着什么。此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望着丁凡东，他没有任何表情，也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把药递给老徐的时候，老徐的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丁凡东轻描淡写地说：“打120吧。”
我慌慌张张地打完电话之后，已经全身冷汗。丁凡东特平静地说：
“这下好了，一劳永逸，免得以后老徐报复咱们。”
此时此刻，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没回答丁凡东，从兜里掏出烟，打算抽根烟定一下神，把烟叼在嘴里，无论如何也打不着打火机，手抖得像筛糠一样。丁凡东呵呵笑着，从我手里拿过打火机帮我点着烟，站起来拿起那瓶速效救心丸又塞到老徐的手里。我看着丁凡东做这一切时一气呵成的样子，不禁感到一阵阵后背发凉，说不定哪天他也会这么对我，我用力地吸了几口烟，说：“我感觉没必要这样吧？”
丁凡东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对我说：“刘哥，你知不知道老徐已经找人准备对付你了？他想让你死。”
“为什么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暂时不会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就是因为于丽，而且于丽也希望你们俩能斗得两败俱伤，你赢了，孔宁、周涛他们开心；老徐赢了，于丽会开心。他们没想到我会忽然杀出来，一下子打破了这个平衡。”
“为什么老徐赢了于丽会开心呢？于丽不是和孔宁一条心的吗？”
“孔宁认为他和于丽是一条心，他觉得于丽现在还爱他，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于丽现在只爱钱，一旦即将分出胜负，于丽会立刻倒戈到即将胜利的一边。于丽很聪明，老徐和孔宁都太小看她了。”
丁凡东说完后，也破例点了支烟，面无表情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老徐。现在老徐死了，刚才丁凡东说的老徐要找人对付我这件事也无法证实，但我宁愿相信丁凡东的话，至少这样能让我心里稍微舒服一些。丁凡东弹了弹烟灰，继续说：“生意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不对付他，他就对付你。”
“刚才老徐接的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
“孔宁和我们前几天就商量好了，在和老徐摊牌的那天，我发信息给他，之后他和于丽就假装做爱，诱发老徐犯病。”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丁凡东拿出手机给孔宁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
2
急救中心的医生赶到公司的时候，老徐已经死透了，四肢都开始明显僵硬了，医生还是把老徐放平在地上，象征性地做了几下心脏复苏。这时，公司的员工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在门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个医生忙了一阵之后，宣布老徐已经死亡。我试图让自己挤出几滴眼泪，在单位员工面前装腔作势一下，可是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索性做出一副特痛苦的样子揉着眼睛。丁凡东在一旁回答着医生的问话。董云走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装作痛苦的样子说，我们聊着聊着，他就犯病了，吃药也没用。董云点了点头，把我叫到办公室的外面，递给我一根烟，问我：“这回老徐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抽了口烟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董云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问：“丁凡东什么意思？”
“老徐刚走，我们还没商量这事呢。”
董云抽了口烟，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心着点儿丁凡东，我感觉这人有点儿邪。”
我点了点头。这时医生已经用担架把老徐抬了出来，白单子遮住了老徐的脸。我还记得刚开始跟他一起创办公司时的情景，老徐坐在那张办公桌上，意气风发地对我说着公司未来几年的发展。可他当时肯定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会结束在那张办公桌上。董云拍了拍我的肩膀，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里走了。这时，丁凡东走过来对我小声说：“中午孔宁跟咱们一块儿吃饭。”
“我不去了，有点儿不舒服。”
丁凡东看了看我，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休息一下。”
“理解，那我跟他们说一下，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没等我回话，丁凡东就掏出手机去外面打电话了。我掐灭烟，靠在老徐办公室外的墙上，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再见了，徐哥。”
3
苏曼和我的关系自从那次手机事件之后就变得有些微妙，表面上看上去一副恩爱有加的样子，其实我在心底有些不相信她了，她说让她的朋友给她发那天聚会的照片，到现在我也没看到，她没跟我提起，我也没主动跟她要。可以肯定的是，苏曼那天肯定不是单单参加闺密聚会那么简单，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好猜测，但是我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老徐走了之后，公司日常管理由丁凡东全权负责，一般重要的事情还会客气地问我一下，我一般都是由他随便折腾，我不想为了一点儿权力或者说一点儿身外之物落得像老徐一样的下场。自从老徐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刻意回避丁凡东。我估计丁凡东自己也有感觉，还和我单独吃过一次饭，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他对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希望和我一起合作共谋发展。我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我该得的钱不少我的，公司的事随便他做主。
对于老徐死亡这件事，公司里有很多流言蜚语，甚至有人在背后说我和丁凡东投毒整死老徐。对于这些谣言，我并不怎么在意，毕竟有法医出示的验尸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老徐是死于心肌梗死。他们说什么也无所谓了，有些人就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
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李锦给我打了个电话，当时我正在家里看书，苏曼在我旁边绣着十字绣。李锦问我，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事了。我说是。李锦安慰我节哀顺变。我笑了笑说，事情都过去了，而且生老病死很正常。李锦问我现在在哪儿。我看了看苏曼说，现在陪我爱人在家。李锦笑着夸我是好丈夫。之后问我中午有没有时间，她在业务上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我一下。她说话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请教两个字的音调。我说没问题，帮分销商解决业务上的困难是我应尽的义务。李锦在电话那头风骚地笑着，跟我说11点半在金宝街励骏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后，苏曼边绣十字绣边问我，谁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哪儿。我骗她说，是外地的一个分销商，特地来北京找我指导。苏曼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技术人员，找我干吗。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不是技术方面的问题，而是推广方面的。苏曼点了点头，让我早去早回。我说了声知道了。说完，我去卧室换衣服了。
以前对苏曼说谎，心里还会有一些愧疚感，而现在我对她撒谎却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就像应该这么做一样。那天晚上从医院出来，我把苏曼送回家之后躺在车里看了一个小时的星星，也想明白了很多事。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了西边的一个洗浴城，找了三个按摩小姐。这样也不错，单纯的性交易，完全不掺杂个人感情在里面，没有任何欺骗。
换完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时，苏曼还在聚精会神地绣着十字绣，看我出来后，她说，等我回来给她买两盒叶酸。我嗯了一下，便穿上鞋开门出去了。
自从手机事件之后，苏曼也觉察出了我对她的怀疑，苏曼总是会有事没事地做出一个自认为比较搞笑的举动哄我开心，可是在我看来，这无疑是一种哗众取宠的表现，不过我没有表现得太过分，每次都是敷衍地笑着。之后，苏曼就会腻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可爱，我点头说是。之后，她又会问我爱不爱她，我说爱。还会问我是不是这辈子只爱她，我点头说是。撒谎谁都会，你苏曼对我撒谎，我也会，不就是互相欺骗吗？这东西我很在行。
快到金宝街等红绿灯的时候，前面的一辆别克溜车，撞在了我车的前脸上，之后，从别克打开的车门处走出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这个女人刚下车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在哪儿见过。我也下了车，女人看了看自己的车，又看了看我的车。随后女人摘下墨镜，我才认出来是之前相亲的那个李小珊，就是那个狂妄自大女，真他妈的冤家路窄。
李小珊显然也认出了我，她冷笑了几声后，说是我追尾。我没好气地说，明明是她的车溜车。李小珊单手叉腰，指着自己的车说：“我的车是自动挡，你见过自动挡的车溜车吗？”
“怎么没见过？你挂空挡肯定溜车。”
“我如果说我没挂空挡呢？”
李小珊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架势看着我，我瞬间对她无语，很显然，她还记得那天我俩之间发生的事。此时后面的车已经迫不及待地按喇叭了，我问她打算怎么办，公了还是私了。李小珊呵呵一笑说私了。我拿出钱包问她多少钱，她说1000元。我从钱包里拿出1000元钱，没好气地摔到她手里，连忙上车开走了，碰上这个女人真够倒霉的，难怪她这么大年龄嫁不出去。我在心里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李锦比以前瘦了一些，今天特意化了淡妆，穿了一身米色的职业装。我坐下后，夸她又比之前有女人味了。李锦笑了一下，说我油嘴滑舌。李锦站起来，给我面前的空茶杯里倒上一杯水，开门见山地说：“听周涛说，老徐走了？”
“你最近和周涛联系了？”
“嗯，前几天周涛和我见过一面，他想让我做他们产品的分销。”
我点了支烟，看着李锦。李锦连忙解释说：“我没答应他，而且咱们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我肯定不会答应他，就算到期，我也不会答应他。”
“你和周涛到底什么关系？”
“就是朋友的朋友，一块儿吃饭认识的。”
自从苏曼的手机事件之后，我变得对谁都不信任，更别提客户之类的了，甚至我现在怀疑李锦就是周涛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我点了点头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李锦挪动了一下椅子，使自己离我近一些，对我说：“现在你们公司是丁凡东说话算数，还是你说话算数？”
“我俩一样，有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那老徐留下的股权你们怎么处理的？”
“当作公司的周转资金啊！”
李锦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对我说：“我现在做分销挣不到什么钱，你应该知道这个市场就是这样，我这次找你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你们公司能不能收购了我的公司。”
我掐灭烟看着李锦，李锦也看着我。我揉了揉太阳穴，做出一番认真思考的样子，其实李锦说完这些话以后，我就在心里否决掉了，虽然我和李锦在一起睡过几次，可是我真不敢说自己了解她，但是唯一了解的就是这个女人太有心计了，从她对付程光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