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夏多雨,磅礴瓢泼,倾盆至顶!
六月十号,今天是。星期三吧,好像!
我胃中的古朱葵在狂舞,它响应着这一场大雨,雨中似有不可见的黑影在漫步,他们行走在雨丝的尖上,用人类不可理解的语言交谈。
古朱葵渴望加入这一场盛宴,渴望水,渴望进入那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大雨。它从我的胃里跑出来,体外长度超过两米,伸长至天花板下蜷曲。它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它想要被水浇灌,想要被浸泡。
我打开窗户。大雨铺面而来,窗沿、地板,很快被雨打湿,衣服裤子也都被沾湿。古朱葵可不管这些,他飘到雨里,如鱼得水。他很高兴我愿意将他释放,为我颂唱窒之歌。
看着他舞动,似乎有一双手在我的咽喉里跳舞——他可不是正在我的咽喉里吗?
妖冶的身姿、反节律地扭动......我很少如此仔细地将它端详,他是如此美丽、如此艺术......
鲜红的外观,覆盖着一层暗浊的黏液,黏液底下是无尽繁复严谨的花纹,花纹组成一只只手,手,手,手。手们舞动扭曲得毫无规律、大小也不完全相同,偏偏它们都极为细致,每一只手上都有相同的纹理。在现实中绝难找到相似的画种,雕塑和装饰上也见不到这样的手法,给人的直观感觉像是工笔画结合浮世绘——近乎完美地把握住了每一只手的神态远胜浮世绘上的妖魔,那些栩栩如生的小手似乎随时都要从古朱葵上挣出,扼住每一个见者的咽喉。
真正能看清这鬼斧神工的花纹,需要离古朱葵近无可近。到这个距离,其它人早就被吓破胆了吧!不说别的,就说他这可怖的颜色。鲜红。那是最鲜艳的血的颜色,红艳到了稀薄的程度。那不是血浆,而是血水,是摩西在法老面前,将漫漫河水所改成的颜色。我从未在人身上见过如此鲜艳的颜色,除了窈窕少女从嘴中偶尔吐出的舌头,除了冰冷毒蛇吐出的信子。但古朱葵比那还要鲜艳无数倍。可怖的是,他身上的黏液,使他更多了一层暗沉。这最鲜艳的红,是从融入夜色中的黑里发出光,而刺痛人眼的。在雨夜里,任谁见到这样一条似隐于水中的红黑长舌,摇曳扭动如年方二八的舞女,只怕都会发疯吧!
真是美好时光!窒之歌,笛之舞,灾雨连下三晚三。他请我看舞,我也得回应些什么。床下还有一瓶新买的朗姆酒,我摸摸索索把他取了出来,再看古朱葵的时候,他已经十分饱胀,本来只小臂粗细,现在已经有小腿粗了。
看样子我只有自饮自酌,可他在我的嘴里,我怎么喝酒呢?
再看时,我大喜过望:古朱葵已经完全跑出了我的身体,他飘摇在雨中,仿若雨丝织就的织物,又如一根孤独鬼魅的纤维。
“你好!”我兴奋地大喊。
他似乎也在努力地朝我喊什么。他的下端做出了几个我熟悉的摆动。那个意思是说:“你好,老伙计!我在你这住这么久,都没有打过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辨认出他说的话以后,我大为稀奇:“原来你真的会讲话!唉,唉,你为什么突然跑进我的肚子里?搅得我不得安生。”
他听见我这样说,十分不满:“我原本在家里待得好好的,也不想来你这啊!我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来了,还再也回不去。凭良心说,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这样指责我?”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是那个可恶的黑魔法师的错,他非要在那本书上下咒,硬把古朱葵拉到我的肚子里,并没有经过我们两个的同意。如此说来,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你也不想来这,这事我也不知道。那么指责的话我就不再说了,我多问一句,你原本家住哪里?啊,还没有问过,兄弟怎么称呼?”
“我原本住在拉莱耶的边界,伟大的克苏鲁铸就了我们和我们的住处......你身上有我很不喜欢的几位至高存在的气味,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交往,兄弟叫我驾驶员便是。”
“您就是驾驶员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有些语无伦次,希望他不会在意,“你,你是什么东西?克苏鲁,又是什......”
“我,我是一株古朱葵,你也可以称我为涨裂朱葵。我们种族在人类历史前就已经存在,每位成员都有上万年的历史。我们所需要做的所有事就是在拉莱耶宫殿前摇曳,以供入睡的克苏鲁先生开心......”
这混蛋玩意儿,尽捡我听不懂的说。我迫不及待打断他:“看你这状态,饱得不能再饱,看样子是再不能喝酒了......我自己,先干上那么七、八、百毫升......”
“酒也是水,什么样的水我都要喝。喝!你先干,然后到我。”
我就拿着那瓶朗姆咕噜噜往嘴里灌,这一灌,那个什么量,就太大了,太大了。但是,豪爽!痛快,在自己屋里喝酒,就是痛快!
我喝完这一口,到驾驶员兄弟喝,他的下端伸进屋内,拎起瓶子就是喝,喝。他一口,我一口。我们边喝边聊,畅谈古今中外拉莱耶,千秋万代克苏鲁。
这样喝下去,真叫一个眼酣耳热。瓶里剩最后一点酒精,我把瓶子丢给他,敞开双腿坐到地上:“驾驶员兄弟,你可要告诉我一件事,困扰我很久了,你长成一条,为什么要叫你朱葵,一点也不,像。”
他没有说话,尖端裂成八瓣。喝完酒后,八只触手在酒瓶上拉扯,把酒瓶重塑成为一个不祥的不详物体。做完这些,他好像也有些醉了。把那个物体随手一扔,朝我使了个眼色,叫我跟上他。我从窗户里爬了出去,跟在他后头。在雨里的感觉好舒服,全身又湿又闷,透不过气来......
我已经沉浸在了这气氛中。可有人听过在暴雨中听过它们的诉说?声音太密太多所以一句也听不清但一切都已经在里面了,只要你用心去听......
忽然,他笑了。
那是一只猫,挤在外墙上的空调下。那几乎没有什么用,根本不能帮它挡住任何一点雨。它全身湿透了,蜷成一团,无助、病弱。
看到它的那一瞬间笑容也浮上我的脸。这是一只多么可怜的低等生物。我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它吓得半死!
我伸出了那一根手指,那只猫猫从为见过的手指。即使在暴雨中也有极微弱的光,而我手指投下黑雨中最阴深的影。像它往常会扑的那种毛毛虫,覆盖在它睁不开的眼睛上。
它显然感觉到了!我手指投下的阴影。没错,影子也有重量,影子也可以像毛毛虫一样蠕动,一样爬在猫猫的眼皮上。它有节奏地弹动、抽搐,似乎被这一只影子的重量压得无比痛苦。
古朱葵看到我的行为,十分高兴。他无比兴奋,在雨中来回闪过。这效果可比我的手指刺激得多。有些人会因为光影的变换而触发癫痫,极暗中黑与黑的变换,则能让人体验死与死的流转——只要你用心去注意,你就会被带进去。没有人能不注意,只要他先被这种恐怖注意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主动追寻。哪怕这个人是一只猫——
它不动了。它刚刚还在奋力挣扎。我仔细端详,想从积水中泡着的身体中分辨出一些什么。结论很容易得出。
它已经死去。是被吓死的。
古朱葵玩得很尽兴,他飞回我的家,我也紧随其后。
他说他有点醉,也有点饱,要先回我温暖的胃部长眠一段时间。那当然没问题,哥俩谁跟谁?只是他这个裂成八瓣的形态有些渗人。他看出了我的顾忌,又回到最初始的造型,纵身一跃,连绵不绝地进入我口中,盘旋在胃部。
他喝了酒得睡,我不一样,我喝酒从不睡觉,越喝越兴奋。这个时候就是最适合我工作的适合,我一蹦就可以撞到天花板,一个侧滚翻就可以撂倒拳击手。当然,拿起笔,我就是最正宗的网文作家,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刚刚发生的这段写进小说里。
现在那本书才刚开头,但是我不急。先记下来,总能加进去。我又来了灵感,我似乎可以给我的新书做个封面!对,我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