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疾风越吹越紧,四周却是出奇的安静,似乎连平时作祟的狼声也匿了起来。
一声清灵的哨声幽幽传来,自山谷而上,盘旋在天空久久不散。继而一群身骑骏马,面蒙黄巾的汉子渐渐从原上冒出头来,一个,两个,不一会儿就将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个个身形剽悍,嘴里打着花哨。手持弯刀,鹿皮靴子夹着马腹,围着帐篷打着转,不一会便扬起了阵阵沙尘。
这么大的阵仗,连反应最慢的正使大人裹着皮裘连滚带爬的钻出营帐时,也惊慌失措的喊道:“沙……沙……沙匪!”
来不及片刻迟疑,两方人马旋即厮杀起来。由于沙匪来得突然,许多士兵还来不及装备整齐就匆匆加入了战场。刀光交错间,可以看出军队明显不是沙匪的对手。特别是在这样的光线昏暗的场地,沙匪平日习惯了趁着夜色打家劫舍,早已炼就了黑夜如昼的双眼,不一会儿便把军队打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目标明确,并不恋战。仿佛早就知道了珠宝的准确位置,长枪直入的抢走了大部分珠宝。
“小的们,听说这和亲公主长得比西施还俊儿!来呀!给爷一起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哟呼……”
小喽啰们咦咦呀呀起着哄,一个面蒙黑巾的男子直冲公主所在的营帐,拉着公主和两位侍女便冲出了人群。
正使见和亲公主被沙匪掳了去,哭天抢地的嘶喊道,“救公主呀!快快快!”
眼见沙匪们四散逃开,转眼就要没影了,剩余的人马在参将的指挥下正欲翻身上马追击凶徒,可肚子顿时翻江倒海般炸裂开来,现下莫说追击凶徒,怕是连找草丛都要连滚带爬了。
丢了和亲公主,使臣和参将自知死罪,早已逃之夭夭。故而北燕直到迎亲那天都被蒙在鼓里,当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听说了没?”
“什么!”
“北燕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皇子娶和亲公主,听说呀,在风口里巴巴儿等了一天呐!”
“啊!?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胆,敢抢公主!”
“听说是沙匪,他们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干的!这两天入夜还是把门窗闭紧些吧!”
沙匪一直以来都是乐浪城里一股神秘的力量,无人知道他们的藏身之所,他们虽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却也有四不抢。孤儿寡嫂不抢,婚事丧席不抢,道观寺院不抢,行善修德不抢。
悦娘嘴角仍然蓄着一抹微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趁着客人稀疏,回房小憩。
刚进门,她便敏锐的嗅到了生人进入的气息。先是警觉的捏紧了紧袖中的拳头,继而眼波流转,捻起一只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才开口道,“怎么?严老大还这么喜欢偷偷进闺房?”
闻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屏风内稳步出来。面盘方正,眉眼整齐,一圈蓬乱的络腮胡随着喘息声微微颤动。
“接着!”
话音未落,一枚鸡蛋大小的金元宝便朝着悦娘飞来,悦娘捏在手里细细揉搓着,“这还烙着官印呢,悦娘如何敢用?”
汉子默而不语,毫不客气的端起悦娘的茶杯一饮而尽。
“钱你拿回去吧!当初请你们帮忙时便约定好了,你们帮忙救人,所得银两皆是你们的,悦娘分文不取。”
严老大微微一怔,继而咧嘴一笑,“也罢也罢!这两天风声更紧了,我要带着兄弟们避避风头。你让我救的两个人我安置好了,下次还有这么好的生意再找我。最近,你只怕也要避避嫌咯!”
“我的事情就不劳严老大费心了,只怕我现在就走才更显心虚。你从后门出去吧!不送!”
窗外是悦娘养鸽的小院,案几上三两只不怕生的鸽子正在啄着食,她浅笑着,将一枚信纸塞入竹卷。继而又抱起一只通体雪白,养的肥肥壮壮的鸽子,喃喃的说,“小团,看你吃的圆滚滚的,出去锻炼锻炼吧!”
小团也不知听懂她的话没有,“咕咕”叫了两声,便振翅飞走了。
路昌奇从竹烟山出来的那晚便得了风寒病倒了。路云一直陪伴身边侍奉汤药,太子殿下在得知路侯病重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宫里的御医前来诊治,与路云一直聊到深夜才意犹未尽的离去。
赵西泉自然不甘落于人后,第二天大清早就亲自送来了各种名贵药材。因路昌奇得的是时症,他倒是没有强烈的要求进入里屋探病,拉着路云说了一圈客套话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静心休息了这半个正月,路昌奇的病也好了七七八八,他不顾路云的阻拦,递了一道请安褶子,午后便领旨入宫了。也不知在宫中与陛下谈论了些什么,路昌奇回来时的气色竟比出门前更加红润。
夜晚,父子两人在房中下着棋,“父亲,孩儿听说北燕和西凉的事情出现转机了!”
“噢?你听到的是怎样的消息?说说看。”
路云思忖片刻,理清思绪侃侃说道,“和亲公主在北燕境内被流窜的沙匪掳了去,至今下落不明。虽说沙匪行事神出鬼没,但人终归是在北燕境内北燕使团的手里弄丢的。眼下和亲虽然不成,倘若西凉不计前嫌,北燕又能放下足够的姿态,恐怕只是上天恩赐了些反应的时间给我们罢了!”
路昌奇神色自若,烛光乍明乍暗的晃着他的脸庞,“云儿啊,难道你竟认为眼下的局面是上天恩赐吗?”
路云不语,烛火的影子映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摇摇曳曳变换着形状。
“记住了,所有的巧合都是人精心安排的结果!等从来都是最愚蠢的。”
“是。”
路昌奇今晚似乎兴致极好,端起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到你了。”
“对了,你苏伯伯一家就要来金陵了。”
“什么……”一时间,路云又惊又喜,捻在指尖的黑子悄然滑落,在棋盘上发出幽兰泣露般的清脆声响。
“你输了!”路昌奇凝眸看向目瞪口呆的路云,“喜怒不形于色!你又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