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琅静静地坐在南葵坡的湖边,这泓湖水宽广而深不见底,不知埋葬了她多少同袍的英魂。她不停地在想,自己一意孤行的固执也许并不适合领军,若今日这一役换成韦锦澜或者韦锦澄来指挥,他们或许就能有千百种聪明的打法,也就不会枉自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平静的湖面给不了她答案,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可惜世间万事不会给人重来的机会。
怔忪间,她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不过她并未回头。
“副使,百夫长醒了……”顾影流远远地停在她身后,轻轻地说。
唐月琅抬手掩面,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自她指缝间闷闷地流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脸去见他,我甚至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大家……”
无论是已死去还是仍活着的这些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
此处地形并不算特别有利,己方对夏军运粮队虽有人数上的优势……但其实,这一仗对他们这支连编制都没有的队伍来说,是可打可不打的。
身上的伤口泛起的疼痛使顾影流皱起了眉头,她倒吸一口凉气,待这阵疼痛过去,才开口道:“没有谁会怪你,你并未做错什么。是,这仗在战术上来说是可打可不打的,毕竟我们实际上只是一支师出无名的散兵游勇,可我们首先是九华人!敌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而我们就在他们的旁边,正巧我们手中又有武器,所以我们来了。”
没有人后悔,没有人嗔怪,家国被人践踏至此,只要心中还有一点热血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不该挺身而出。
“百夫长的伤势……如何?”唐月琅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询问。
“伤得很重,”顾影流并未隐瞒,“他想见你。”
唐月琅望着湖面悲叹一声,这才站起身来,转身向山坡上临时给汪勇整理出来的休息地走去。
她自己身上的伤也不少,虽不是什么致命的重伤,整件战袍上却满是暗红色的斑驳痕迹。
在山坡上或坐或躺的士卒们见她过来,纷纷起身,站得笔直。
她不敢与士卒们对视,头低低地迳直走到汪勇身旁,缓缓蹲下。
汪勇看见她,苍白而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憨直的笑来:“副使……”
“对不住……”唐月琅一开口,大颗大颗的泪水便毫无预兆地跌落在草地上。
面对这些出于信任而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同袍,此刻她已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歉疚。
“干嘛……哭啊……”汪勇断断续续的气声里带着一种无措的茫然,“咱们……胜了呢……”
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不管胜得再惨,终究也是胜了。
唐月琅轻轻仰起头,逼迫着自己将这不合时宜的泪水收回去:“此役折损了段冷醉这员大将,又使你重伤,我这个统帅……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