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和李姒来到301门口。两人刚刚站定，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旺旺”的狗叫声，声音粗重低沉，但凶蛮有力，像是一只隐藏在洞穴里的猛兽，在对胆敢靠近它的人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们是警察。屋里有人吗？”张山边喊边敲响房门。“旺旺！”狗叫声更大了，并逼近了门口。“喵呜——”紧跟着又传来一声又柔又软的猫叫声，像是一个甜睡中被吵醒的美人，对你发出的一声娇弱的嗔怪。
张山和李姒静静地等了几秒钟，屋里除了猫狗的吠叫，没有发出人活动的响声。
“不仅有狗，他还又养了猫。”李姒说。
“嗯，看来是。不过人不在，只能等下次再来。”张山微微皱眉，“住这里的是——赵斌，健身教练，有过两次处理记录。”
“就是他。”李姒也皱了皱眉。
这赵斌跟张山和李姒早就打过交道，并且给二位警官留下了深刻印象。张山第一次见到赵斌是在一年前，事情是赵斌在楼下遛狗，和附近的几个居民发生了矛盾，这起民事纠纷就是张山负责处理的。赵斌的狗听叫声就非同一般，它正是那种以凶猛著称的大型犬藏獒。这只藏獒年龄大约四五岁，对犬而言，正直壮年。一身黑漆漆的皮毛，根根炸起，像是冲冠的怒发一般，没有一根是顺滑的。一对冷酷阴郁的眼睛，藏在乱发中，看似对身边的事物都漠不关心，其实它从容却霸道的步伐早已在暗示，它随时都在准备着向你发起进攻。总之，赵斌的狗只要出现在路上，人们都会不由自主地给它让道，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它。赵斌虽然并非每天都出门遛狗，但隔三差五地也会带着它出门。只要赵斌和狗出现在楼下，居民们都会紧张起来，老人赶紧尽量贴着路边走，孩子也不敢再肆意疯跑了，因为赵斌遛狗从不牵狗绳，而是任由他那只凶猛的藏獒自由溜达，为所欲为。所以，有一天，这只藏獒终于不理会赵斌的命令，用它可怕的嚎叫声，把一个正爬到健身器材顶端的孩子吓得翻落到了地上。它还好奇地凑过去，对着惊恐万状的孩子又跳又闻，于是引得孩子的爷爷和一群跳广场舞的奶奶围过来，发动群体的力量，将它从孩子身边驱赶开。可藏獒并不退缩，依然对着人群狂吠，直到赵斌跑过来，一把抱住它的脖子，又是威吓，又是安抚，折腾了好一通，才让暴躁了的它安静了下来。对于赵斌这个狗主人，众人自然是要声讨一番。可赵斌很缺乏诚意的道歉，反而嫌群众大惊小怪的态度惹怒了围观的人，不知是谁就报了警，于是就有了张山和赵斌的第一次见面。
张山还记得自己到达现场时，赵斌正被一群大爷大妈团团围住，可因为那只藏獒实在太过凶猛，大家都不敢靠得太近，所以赵斌和他的狗在人群里自由地溜着圈，并没有太在意大家愤怒的情绪。张山走到人群里，看见赵斌一手搂着藏獒的脖子，另一只手温柔地梳理着那藏獒的一身犟毛，藏獒是不是扭头舔一舔赵斌的手，人和狗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
“你这狗有狗证吗？”张山问赵斌。
“当然有了。”赵斌看见来了警察，站起身来说，“所有手续齐全，合规合法。”
“你这狗属于大型犬，按规定出门必须拴狗绳。这点你知道吗？”
“我这狗就是看起来凶，其实它不咬人。”赵斌辩解。
“还说不咬人，刚才就差点咬到小孩了！这么大的狗放出来随便跑，你这年轻人太不负责任了！”被藏獒惊吓的孩子的爷爷生气地指责赵斌。
“他不是一次两次这样遛狗，次次都是这样，一出来就吓得大家都要躲着，跟他说了好几次也不听。”又一个人说。
“我申明，刚才我的狗并没有想咬人，如果它真的想咬，那小孩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如果不是那小孩冲着它大叫，它怎么可能跑过去惹他？我的狗比很多小型犬还要温顺听话，向来都是安静地散步，从不骚扰人，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吗？另外，这里是公共地盘，人能够自由活动，狗也是有需求的，它也需要自由活动。”赵斌环视众人一圈，颇有点不屑地说。
“你这是什么话，这里是人活动的地方，难道为了你的狗，就要人让开？在你看来，人的安全还不如一只狗的自由重要吗？”有人说。众人纷纷附和：“难道这么多人都不如你的一条狗宝贵？”赵斌虽没有反驳，但张山看见赵斌撇了撇嘴，对大家的指责似乎很不以为然。
“年轻人，不能太任性！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相互理解。”张山说，“你这狗确实吓到人了，虽然它没有咬人，但妨碍了他人，也带来了安全隐患。这样吧，我看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大家都以和为贵，相互包容一下。小伙子，你给大家道个歉，保证下次遛狗时带上狗绳。年轻人，比较自我，大家也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我也在这里跟大家都说清楚，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保证大家的安全。今天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大家看怎么样？”人群发出嘈杂的“嗡嗡”声，大概是觉得有点便宜了这一人一狗。当事人相互看对方一眼，赵斌眉毛一挑，很识趣地对还生着气的爷孙两个道了歉。爷爷心里虽并不想就此罢休，但既然警察都说了，也只好悻悻地点点头。
“再有下次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爷爷不忘叮嘱张山。
“老爷子放心！这事我们会记录在案，他的狗我们也会检查是否手续齐全，如果再有下次一定处理。”张山满脸含笑地说，“大家都忙去吧，散了，散了！”人群慢慢散开了。
“小伙子，过来签个字。我们还要看看你的养狗证和疫苗注射证书。”张山喊住正要离开的赵斌，“年轻人，因为一条狗和大家起冲突，说出去不嫌丢人吗？”
“不丢人啊！对我来说，我这狗比任何人都重要。我养了三年多，从一点点养到现在这么大，为了它，我啥事都做过。说实话，这些人我都懒得理他们，不是怕我的狗觉得闷，我都懒得看见这些人。为了它得罪几个人，我可不在乎。”赵斌却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你们是咋了，不愿跟人打交道，不愿结婚，不愿生孩子，却偏偏喜欢猫狗，甘心当狗主子，当猫奴，伺候它们！”张警官摇头。
张山第二次见到赵斌是因为一起夜店打架事件。据赵斌自己交代，是因为另一个男青年撞到了自己，当时两个人都喝多了，一言不合，就动了手。两人被夜店保安拉到门外时，还在打得不可开交，张山恰好巡逻经过，于是接手了这起纠纷。
“不就是个健身教练吗，了不起啊？真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双方见警察来了，不再动手，但对方一直喋喋不休地对赵斌说着这话。
“你俩真的不认识，就是撞了一下？”张山问赵斌。
“以前在这里见过一两次，不熟。”赵斌虽然喝多了，有点站立不稳，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长得帅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男人靠的是本事，不是长相！虽说现在是所谓的男色时代，但色相的保质期是最短的，新鲜感没有了，就一钱不值了。哈哈——”那醉的更厉害的男青年长长的马脸扭曲着，大笑了起来。赵斌却一言不发，脸色慢慢变得阴郁了。张山将他们带回警局，二人醒了酒，做了笔录，张山告诫了他们一番，两人都认错态度不错，也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就放他们各自离开了。
这些都是发生在半年前的事。赵斌算是这栋楼里极少数有过前科的人，他会不会和这次的花盆伤人事件有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