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动,”他继续说道,“是具有穿透力的。就像水中的波纹,振动在碰到你的那一刻会反弹一部分,不过接着就会直接进入你的身体。你要记住的一点就是:振动是从不会停止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注意进入我们体内的振动。”
我并没有接受这种说法,至少不愿意去相信这种说法,而且也准备好让迈克知道自己的不情愿。“你会向那些动物征收入场费吗?”我干笑了两声。
“动物会用自己的方式支付的。”他回答道。
“迈克,别说了!赶紧停止!我已经受够了!你把我带到这儿——我连现在几点了都不知道——然后就向我灌输这种胡言乱语!你是真的想让我——”
就在我恣情地为自己制造的噪声而得意时,话说到一半儿突然被一种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迈克开始唱歌了,没有什么歌词,但是空气中霎时就充满了最美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就不像是从迈克的嘴里哼出来的。那曲子就飘浮在空气里,虽然我一直在设法找一个词来形容它,不过却怎么也找不出来。它像是从天国飘来的……好吧,我只能说出这么多了。
我闭上了眼睛,完全陶醉在这音乐里。我感觉很轻松,但那也是我第一次用身体去感觉音乐。我还以为以前在听到那种可以让我起舞的音乐时,我是用身体去感觉的,可实际上我也只是在用耳朵听而已。只有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地开始用身体去倾听音乐,这让我的全身产生了一种共鸣,感觉很爽。
我想起了上次那种兴奋的刺痛感,这种感觉弥漫了我的全身。我想让其他人也能分享这种奇妙的感觉,于是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微微的刺痛之上,让它在我的身体中漫游,像以前一样,将它推向周围。与以前不同的是,我这次让自己也跟随着这种感觉飘浮。(很难解释得通,不过我知道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有个湿冷的东西挨着我的手。我睁开眼发现我前面站着一只小鹿,她的鼻子正在嗅我摊开的手掌。要是平时,我早就吓了一跳,可是现在却不以为奇。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看一下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要是听着一般的音乐,我还会有这种能力吗?我心里默默地想着。
“我觉得我们已经进入下一阶段了。”
我知道这些话是谁说的。我感觉好像有人在把这些话通过我的思想传给我似的。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这些话好像就是来自这头小鹿。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可是当我看着她的眼睛时,马上又有更多话蹦入我的思想。
“所有经历、所有音乐都是普通的,关键就在于你愿不愿意加入一些‘额外’的东西让它们变得‘不同寻常’。但是大多数人,也包括你,都忽略了现在的体验,而让自己沉浸在过去或未来发生的事情中。我强烈建议你关注‘当下’,从而最大限度地从现在获得更多。”
她的声音温柔甜美。我从来没有碰到一只鹿会给我提建议,于是我决定采取这个建议。我又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全心地享受着那段时光。
奇怪的是,我感觉既有点恍惚又很清醒。更加清醒了些后,直到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植被和树木,我感觉到它们也在听着音乐。我不知道我的气息是否可以影响到有毒的常青藤。我知道,这是个奇怪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一直伴随着我当晚的经历。
从音乐中恍惚醒来,我睁开眼,还以为已经到白天了。所有东西都很明亮,所以第一感觉以为天已经亮了,但我发现我看到的光是一个光环,笼罩着一切,也包括我。
我看了看迈克,他坐在那儿闭着眼睛唱歌。我看到了音乐从他身上流淌出来。音乐好像大部分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可是我注意到音乐从他全身发出来,又穿进了他的身体。音乐似乎与所有事物都相关,所有事物也与音乐都相关,当然也包括我。我能看到振动反弹后又穿入进了所有的事物,这才让我意识到所有东西都是有生命的,而且是相互联系的。我知道了动物们的位置,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我就是能感觉到。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出来,但是我觉得自己开始关心起以前不关心的事物了。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被音乐环抱着。我用心地听周围的所有声音,注意到了它们是融入进音乐的方式。每一个声音,就像是乐队里的不同的乐器一样,都起到了某种特定的作用。每一个动物都发出一种声音来支持其他声音,同时又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所有的动物都参与进来。这支曲子听起来感觉棒极了。我知道我最好保持沉默,于是我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
我坐着听的时候,整个演奏的声音变大了,好像是因为有更多的动物和昆虫也加入了乐队的队伍。我可能是森林里唯一一个没有发出声响的动物吧,但我知道我绝不是唯一一个在倾听的动物。
我从那时候起才理解了倾听的真正力量,而且仅仅是倾听而已。我在想,要是音乐家们在演奏的时候也能这样倾听的话,那么会演奏出多么动听的音乐呢?
“只有借助听的力量,才可能真正明白一切。”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感觉好像是从音乐而来,是音乐在直接对我说话似的。我那时候终于明白了听和感之间的联系,这两点是理解一切的重点,尤其是理解音乐的关键。我一直称自己为一名音乐家,可是在那一刻,在我坐在森林里的时候,我确定动物们一定比我更了解音乐。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忘记了迈克是这场演出的主要角色。迈克的哼唱无疑是整场演出的基础,可是其他动物的歌声也绝不比迈克的逊色。
几个月后,我在一个乐队参加演出的时候,想起了湖边的这场演出。于是我就提醒自己在演出时运用听的力量来与其他乐队成员更好地配合。我新发现的这个技巧是许多其他的音乐家所忽略的。并不是因为他们听得没有我好,而是他们没有在听。我发现许多乐队的成员只愿听自己的演奏,并没有注意听其他队员是演奏的音乐。我发现当我把听的重点放在其他队员的演奏上而不是自己的演奏时,我可以弹得更加得心应手,关键在于你是否选择去听。在谈话时也是如此,在他人说话时我若是能认真地倾听,就能更好地与他人交流,这也让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全身心地倾听让我在几场特约演出中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多次地把这个技巧跟别的音乐家说,可是处处碰钉子,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他们认为这只是一种假设,不可能是真实的。我想,可能只有让他们亲自去森林里感受一下,他们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吧。
在湖边的那晚,我感觉所有的动物都来到了我身边。我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周围大概有五十多个大小不等的动物,有鹿、郊狼、狐狸、短尾猫、兔子、浣熊、负鼠、松鼠、海狸、鸟、蝙蝠、蛇、水獭、水貂等,这还不包括青蛙和其他的啮齿动物,所有的动物都集聚在湖边,有的在水中,有的在树上。
迈克又哼唱了几分钟才慢慢地停了下来,过一会儿,其他的动物们也安静了下来,只有昆虫还在继续着它们的合唱。我坐在那儿,肃然起敬,因为我可能再也听不到如此美妙的音乐了。
迈克伸出手,突然一下就在我的膝上抓起来一条打盹的蛇。我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条蛇就盘在我的腿上,因为我看到了那么多动物,实在是太震惊了。还没来得及去害怕,那条蛇就顺着迈克的手臂游远了。
等到所有动物都走远了,贝蒂又跳了跳,停在我的左腿上。我想起了那条蛇,说道:“你差点就和你哥哥一样了。”我伸出手,抚摸她的腹部,她好像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我和贝蒂就在那儿坐着,迈克到处走着挨个抚摸那些还没有走的动物。动物们则走到迈克身边,似乎想感受他体内散出来的振动。这让我想起一些流行歌手对追星族们也会有这样的吸引力。不知道追星族们是想要碰一下他们的明星呢,还是情不自禁地想感受明星们的振动波呢?
整个过程就像是做梦一样,不过这确实是真实的:真实的振动、真实的能量、真实的音乐,而且我可以感受得到!可以看得到!还可以听得到!
“现在,”迈克小声说,“你该知道怎么去听音乐了吧。”
我也不知道过了整个过程用了多长时间,等到我们走到车的位置时,太阳都快要升起来了。我坐在驾驶座位上,把头靠在了方向盘上。
“迈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想了,你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切的。”
我们一路沉默着向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