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腊月二十七,临近除夕,工业园区已经没了往日的嘈杂,浩金服饰的门口反倒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停满了挂式货车。
一个皮肤黝黑,理着简洁平头的男人正指挥着车辆轮流进入厂区装货。
待到第六辆货车从厂区内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
“师傅,要不然一块儿吃个饭再走啊?你们这路边不方便停车吧!”
“成。”领头的车队师傅招呼着几个司机和押车员下车。
十多个人聚在保安室里简单地吃过午饭后,上了路。
黑皮平头男人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老余的电话。
“喂,老金,怎么样,款子收到了吗?”电话刚刚接通,对方便先开了口。
“老余啊,真是谢谢你了,钱都收到了,那个李总很爽快,付了全款发货的!”平头男人一边接过保安递出的双喜香烟一边高兴地讲着电话,前两天紧锁的眉头随着拉碴的胡子一块儿被剃得精光。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头的余利国说到。
“老余,你那边的款子,我一会儿就去汇给你!”平头男人说着。
“不要紧的,不着急,你把公司里的账目处理清楚。”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老金啊,以后有事讲清楚,别再做上回那种事了,人多力量大嘛,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放心余总,我明白,明白的。”金浩说道,“余总,明天有空吗?我明天要去一趟虞县。”
“好啊,那明天晚上,请你吃晚饭。”
“哦,不,不用,我约了朗格服饰的老总,是想谈一下明年合作的事,我想你要是有空,咱就一块儿!”金浩说到。
“朗格服饰啊,那行,老金,明天等你电话!”余利国说着从包里掏出前两天收到的那两张名片。
2
“季婷!”穿着黑色棉袄的精神男青年一走进中兴舞厅就喊到。
吧台内坐着的年轻女生正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着妆。
“利国!你回来啦!”女生抬头看到正大不走向自己的余利国,兴奋地站了起来。
“来,尝尝这个,我从苏市带回来的!”余利国提起手里的纸袋在季婷面前晃了晃。
“这什么呀!”季婷喜滋滋地接过纸袋。
“酥糖!”季婷看着纸袋子里的花生酥糖,乐开了花。
“去分些给大家!”余利国指着吧台里的其他姑娘。
“姐妹们,快来快来,利国从苏市带回来的花生酥糖!”
青春洋溢的季婷将酥糖分给大伙儿后,牵着余利国跑到了二楼卡拉ok的包房里。
“有没有想我!”季婷将头靠到余利国怀里。
“当然想。”余利国轻轻抚着季婷的脑袋。
“季婷,我想过年的时候带你回家,我跟我爸妈说了。”
季婷将脸转过来,看着余利国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狭小的包房内,在客人不多的午后时分。一对已经颇有经验的年轻男女又依偎在了一起,他们互相探索,吮取,找寻着小别后的温存。
而在中兴舞厅的对面,正在招待所二楼的会议室里商谈迁校事宜的中年校长,正透过窗户死死盯着中兴歌舞厅的门口。
3
正月初三,随着第一批轮休的干警回岗,刑侦大队的楼道里热闹起来。几个鹿鸣的干警在回来之前就已对秦素珍的事略有耳闻,毕竟在鹿鸣这样的小镇上,十里八乡间有些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何况还不是什么喜事。
时近八点,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陆平夹着烟坐在中间位置,边上则是临时抽调来的陆边还有他的得意弟子小北。
法医老朱进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是烟雾缭绕。
“你们这一个个的的都嫌自己活得久啊?”老朱看着一帮烟枪说道。
“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两个议程,第一个是第一季度的工作完成度的情况通报,第二个是今年新进人员的分组安排。”
小北照着陆平给他的讲义一通念,会议大概持续了四十分钟,多是些日常的话题。对于这次的案子,局里始终还未开始施压,只是按照惯例吩咐了尽快结案。
干了这些年的刑警,陆平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尽快结案,就是有疑点就查,实在是查不出什么,最后就只能以意外结案了。
会议一结束,陆平就赶紧拖着小北回到办公室。
“不在场证明核实得怎么样了?”陆平关上门问到。
“三个人,好像都有问题。”小北回答。
“什么?”陆平似乎有些意外。
“余利国说他两点多的时候醒的然后离开的公司,还问保安借了电动车。”小北说道,“但是保安说,他被余利国叫醒后,去抽屉里拿钥匙给余利国,当时看到门卫的挂钟上的时间是1点不到。”
“1点?”陆平又点燃一支香烟,“其他人呢?”
“余利民在医院,和另一个值班的医生待到了12点多,但是后边就不清楚了,余利军也差不多情况,12点多离开林建平家的超市后,就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在哪了。”
“我知道了。小北,你一会儿和陆边去一趟三院,我和他们院长联系过了,你们去了直接找刘院长。”陆平边说边掏出手机。
“爸,我今天回来吃中饭。”陆平对着手机说道,一边挥手示意小北出去。
“哦,他不回来,他还有事。”
“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你就相信他一次。”
陆平挂断电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小北已经和陆边上了车,往第三人民医院赶去。
还在新年中,街道上一派喜庆,街头巷尾满是行人,就连一筹莫展的陆边也稍稍缓和了些心情。
“小北,一会儿边上靠一下吃点东西吧,这个点过去估摸着刘院长也在午休呢吧。”陆边看了看表盘上渐趋重合的两根指针。
“好。”
两人在中兴路靠边停了车,挑了一家面馆。
虽是新年,但面馆的生意依旧火爆,不少老头仍跟往常一样三五成群地坐在店里喝着酒,侃着大山。
“小陆警官!”打招呼的是一位正在喝酒的小老头,陆边认得他,是水产市场的一个贩子,水产市场一片的人都叫他老胡子,虽然听说年纪已有八十小几,但无论是从精神头还是身子骨,都完全看不出来,所以陆边打心里觉得他还只是个小老头。
“胡子叔,喝着呢!看来今天生意没少做啊!”陆边打趣到。
“诶,恁该个话说的,老胡子我生意不是天天好的嘛!”
“是是是,胡子叔你可是这里的水产大王啊!”陆边一句话引得面馆里的众人哄堂大笑。
“小陆,你过来,过来。”老胡子放低声音,朝陆边招着手。
陆边看着他暗作小心实则夸张的动作,忍俊不禁,南方这些贪杯的渔老头,多半都是长期处于醉生梦死的状态的。
“怎么了胡子叔!”陆边凑近老胡子问到。
“那个秦老师,就是那个秦素珍!”老胡子伸手半遮住嘴巴,凑到陆边耳根子上,“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警官,你别理他,他年轻的时候就老惦记人家秦老师!”对面一个看似年纪与老胡子相仿的老头说到。
“可惜人家看不上这糟老头子!”隔壁桌的老头附和到。
“你们两个小猴孙!别瞎说!谁惦记她了!老朋友嘛,关心关心有什么错!”老胡子解释到。
“秦素珍啊,命不好,生这三个孩子啊,唉。”老胡子咪了口酒拽着陆边讲到。
陆边一听,倒也饶有兴致起来。一边示意着小北找地方坐,一边端来面条,坐到小胡子边上。
“胡子叔,秦素珍这三个儿子不是都挺好的嘛。”陆边拿出香烟说道,“你看那余利国,余总,生意做的多好?”
“你不知道,小陆。”
“哦?胡子叔你知道什么豪门内幕吗?”陆边作出一副八卦的嘴脸。
“秦素珍这三个儿子啊,跟她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反倒是隔壁几个乡邻经常帮帮她买个菜什么的,还算是挺照顾她。”
“啊?不会吧?”陆边故作匪夷所思起来,“可能是他们太忙了吧,你看开公司的开公司,还有医生,还有老师,应该都挺忙的吧!”
“忙个屁。”老胡子将酒杯重重地砸回桌上,吓得一旁的小北一跳。
“三个儿子倒是每个月都回去,但几乎都是面上功夫,余利国就每个月初回去送钱,余利军呢会带着老婆每个月底去吃顿饭。这利民倒是回来得多些,但每次只是回到家里不说几句话就走了。”老胡子砸吧着嘴说到。
“那不是挺好的嘛?”陆边说到。
“好?你到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咯,钱,给钱有什么用啊?”老胡子点燃了陆边递给他的香烟,“有了钱也不知道能不能花得动咯。”
陆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胡子叔,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啊?难道说!”这次开口的是坐在隔壁桌的小北。
“诶,这你们还不知道嘛?你看你们胡子叔那色眯眯的样,肯定是对秦老师别有所图啊!”
“你们这群小猴孙啊!对我这个长辈说话也不知道尊重点!我和秀珍,那是纯粹的革命老战友的关系!”小胡子抓了抓脸说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醒我独醉啊!”
“哟,胡子叔,想不到你还懂这些!”陆边又拿老胡子打起岔来,在陆边心目中,老胡子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众人皆醒他独醉,实在讽刺得贴切。
“唉,陆警官,这你就看扁你胡子叔了!”面馆的老板开口道,“要论资历,胡子叔教书可比秦老师都早!”
“啊?胡子叔你以前还是当老师的?”这回陆边是的的确确吃了一惊,虽说陆边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眼前这个平日里油腔滑调的老头子,虽说精神面貌还行,也偶尔挂些之乎者也的话在嘴上,但和印象中的人民教师形象,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的。
“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陆边一时间对眼前这个小老头产生了浓厚兴趣,他有着强烈的预感,从眼前这个胡子老师的嘴里,可以得到不少未必能说有用,但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