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
夜清歌先一步回来,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见夜清风风尘仆仆的归来,不由得有些疑虑。
“那法阵很棘手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夜清风脸上全是轻松的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去找了点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精致的小银盒静静地躺在夜清风手心,镂空描金的图案让夜清歌瞳孔一缩,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叶家特有的刺青涂料。你把祠堂烧了,我费了些功夫才找到。”
“你……”夜清歌心情复杂,他没想到在当时那种状况下,夜清风居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肩头的衣衫剥落,层层叠叠堆积在了手肘处。
夜清风的手法虽算不上纯熟,却也流畅,因为那图案早已在他心中描摹过无数遍,从来不是只有一个人将它视作心结。
麻酥的刺痛从身后传来,从前的伤痛与怨怼突然间就变得不再刻骨铭心,只剩下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绵长余韵,挣扎着不肯消散。
谁是谁非,到了此时,早就已经无法分说了。
“今天,秦央来过了。”
“谁?”
“秦央。”夜清风感觉到手下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略微停了停动作。
夜清歌眼神一黯,空气中才冒了些头的温情立时被冻了回去,“他来做什么?”
“一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么些年,亏你当初还费心把他养那么大,说走就走,就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夜清歌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也不怪夜清歌生气,当初秦央被人虐待的奄奄一息丢在魔域,要不是夜清风将人带回来细心救治,他根本没有命能活到现在。
况且,当年出事的时候,夜清风可是宁可舍了他这个亲弟弟也要保住秦央的。
夜清风没有出声,他自然知道夜清歌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行了,弄完没,心不在焉的。”见人走神,夜清歌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快好了。”
微微的刺痛让夜清歌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刹那间将所有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
秦央,原来是他。
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易出入不夜城,为什么对他们府邸的构造如此了解,为什么夜清辞从来没有发觉他的杀意,又为什么那些被卓文君保护着的“人”身上有着魔域的气息。
全都可以解释了,只是建立在这基础上的,还有另一个令所有人都不解的问题。
为什么秦央会在消失几十年后突然出现,居然站在了与他们相对的立场。
夜清歌自然的将这些疑虑说了出来,因为他们四人里面最了解秦央的就是夜清风,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问到的人垂下眼,手上的动作没再停,语气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同:“秦央是故意暴露自己来提醒我雾都山有诈的,他根本没想要你们的命。”
“他设计了我们这么一个大局,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他图什么?”
“报复吧。”夜清风落完最后一笔,替他拉上衣服,“好了。”
“报复?”
这下夜清歌眉头锁的更深了,他转过头直面夜清风,想要在他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你掏心掏肺的对他好,救了他无数次,你做了什么他要报复你?”
气氛实在是太过压抑,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追问,夜清风实在是无法回答。
最终,他尝试着半开玩笑道:“你不是说过么,再亲密的关系,一旦有了龃龉,都只会变成最了解你的敌人。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明显可以听出这话里敷衍的意味,夜清歌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回避什么,这种消极的态度让他有些无力。
左肩上的皮肤还在发热,夜清歌不想破坏两人之间少有的平和气氛。
从他苏醒过来的二十年来,每每两人单独相处,最后总是会落得个不欢而散、针锋相对。
他的那句话根本没有说错,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在反目后伤人最深。
但夜清歌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今天的一时犹豫,导致后面知道真相的时候,是多么的后悔。
如今,他也只是收敛心神,认真地说:“希望我们永远不会走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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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中,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黑影正在缓缓解禁后山的冰室。
今天的一系列变故实在太多,根本没有人想起离月,就连夜清风也因为秦央的出现而暂时忽略了她。
离月一步步向前挪动,理智告诉她应该现在回去,脑海中却一直有个声音牵引着她去探个究竟。
刚踏入洞口,离月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一激灵,可随后便从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转身蔓延到了全身。
如此一来,她退缩的念头更甚。夜清风在保护她啊,她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的话而怀疑他的用心。
她转身想折返回去,可突然感觉到里面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似乎就是在梦中见到过的人。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想着这是最后一次,闭着眼睛冲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有神器相护,机关像是集体失灵了一般,离月居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内室。
而内室中央,果然如秦央所说,摆着一副寒玉冰棺。
就在今天秦央离开的瞬间,一道密音突然传入离月的耳中,而夜清风和夜清辞显然是没有捕捉到这一点异动。
“你不是很想知道他们把你带回不夜城的原因么?今晚就去后山看看吧,冰棺里的人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因为这一句话,离月纠结了一整天,本想等夜清风回来问一问,却不想阴差阳错还是让她自己走了进来。
可事到如今,离月又有些慌了,她突然不想看了,她后悔了。
离月想转身出去,可才迈出一步,机关就全都启动,将她拦在了内室。
无法,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安排,她注定要揣着满心疑虑,看到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中炸开,早已绷紧的弦受不住这么大的起伏,鲜血从离月小巧精致的鼻子里缓慢流了出来。
她突然很清醒,夜清风闭关的那些天里,真的来看过她,而那句遥远又模糊的话在此时也变得如此清晰刻骨。
“你真像她啊,还是你就是她。”
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中,霸道地占据了她思维的每一处角落。
身心终究是承受不住这么大刺激,内室的门不知何时禁闭,冰棺内外安静地沉睡了两个无二差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