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路过村中心一户人家时,一道娇小的忽然身影从旁边的茅屋里跑了出来。
“是姗姗啊。”郎志传笑着打了声招呼。
女孩宁姗笑吟吟的问道:“小郎哥哥,太吾哥哥,你们干嘛去了,刚才我去你们家没看到你们。”
“啊?”郎志传看了眼阳顶天,挠了挠头,“我和天哥去后山玩去了。”
宁姗眼神一亮:“是不是抓蛐蛐去了?”
“不是不是,”郎志传连连摇头,“我们是去找一些东西。”
宁姗“哦”了一声,随即将目光望向旁边阳顶天:“太吾哥哥,你前几天答应过我的,有时间要带我去抓蛐蛐的。”
不擅长也不喜欢抓蛐蛐的阳顶天本要找借口继续拖延,却看到了女孩充满希冀的目光,想了想,爽快的点了点头:
“好吧,你多准备些网子,今晚就去帮你抓。”
“好耶,谢谢太吾哥哥,”宁姗欢呼了一声,随后转身向屋内跑去,“我现在就去叫姑姑给我准备网子。”
眼见宁姗就要回到屋内,阳顶天急忙拍了拍郎志传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郎志传心领神会,冲宁姗叫道:“对了,姗姗,给姨说一声,今天我和天哥就在你家吃饭了哈。”
“好啦,知道啦。”宁姗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小跑进了屋子。
离开宁姗家后,二人很快就回到了郎志传的家。
两家相隔不过数十步,郎志传父亲在世时,两家多有往来,郎志传也经常和宁姗一起玩耍,两人的关系好似兄妹一般。
其实宁姗最初并不住在村中心。她是村里一个老人从村外捡来的,老人将她养到八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临死前将年幼的她交给了在村中心寡居的妇人阎惜梦抚养。
阎惜梦早年丧偶,并无子嗣,聪明伶俐的宁姗很讨她的喜欢,二人表面上虽以姑侄相称,实际却与母女无异。
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宁姗这个活泼的丫头,她对所有人也是笑颜相加。
当得知阳顶天就是奶奶、姑姑经常提及的太吾传人后,她便隔三差五跑去找他“玩”,还让他答应了帮自己抓蛐蛐。
一天奔波下来,身上满是汗渍,阳顶天打了些冷水冲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他如今穿的都是郎志传的衣服,他虽比郎志传大一岁,身材却是相差无几,或许是因为他在山谷里吃的太过清苦,导致身体的发育慢了一些。
处理好琐事后,去宁姗家之前,阳顶天叫住了郎志传,让他也找一些网子和罐子,待会儿捕蛐蛐用。
“天哥,你不是不喜欢蛐蛐吗,如果给姗姗抓的话,随便抓几个就行了啊,她又不懂蛐蛐。”郎志传疑惑道。
阳顶天抿了抿嘴唇:“你别问了,只管去找就是了。”
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郎志传也没多疑,转身去找来了几个闲置已久的瓦罐和麻制网子。
二人一出门,便撞见了来叫他们吃饭的宁姗。宁姗见二人拿着网子罐子,粉嘟嘟的小脸儿上挤满了笑容。
三人走到宁姗家里时,阎惜梦已经摆好了桌椅,放好了饭菜,正等着三人。
阎惜梦是个随和的妇人,并没有将阳顶天的蹭饭行为放在心上,像往常接待客人一般来接待他们。
阳顶天更是没有心理障碍,进门打了声招呼,抄起碗筷就吃了起来,有什么话吃饱再说。
两碗饭下肚后,阎惜梦忽然向他问道:“听说午间你和小郎去了水家,姨的厨艺与宣百瑛相比,谁更好一些?”
“额......这......”
这却是把阳顶天难住了,比起山谷里的伙食,她做的这些自然是要好太多了,但比起宣百瑛做的,又要差了一些。
他刚吃了两大碗,实在不好意思说她做的不好吃。
“好了,不用说了,姨逗你玩你呢,”阎惜梦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笑了笑,解释道:
“宣百瑛是赤明岛美食世家宣家出来的女子,我的厨艺怎么比得过她呢。”
“恩?赤明岛?是伏龙坛所在的那个岛吗?”阳顶天曾听义父提过一些关于伏龙坛的事,赤明岛可不是好地方,伏龙坛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不错,”阎惜梦点了点头,“正是东海之上的那个赤明岛。”
“她既然出生显赫,为什么会嫁到千里之外的太吾村来?”阳顶天百思不解。
阎惜梦看着阳顶天,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道:“这事或许要从水家太公那一代说起了。
水家太公才学登峰造极,年不过三十,便已是天下闻名。
他遨游四方时,曾去过赤明岛,因缘际会之下,与当时还是小小厨子的宣家家主结识。
二人相交莫逆,定下过一个姻缘协议:让族中后辈共结秦晋之好,确保两家不要断了来往。
然而不巧的是,后来双方有了后人,却连续两代都只有男儿。协约被迫延续了几十年的光景。
也正是这几十年间,水家太公因病离世,水家也家道中落,大房、二房相继绝了后,只留下了三房,也就是水光佐爷爷这一脉。
当年定的协约是百年之约,一直到水光佐出世,宣家才出了女儿。
不过这时的宣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宣家所能比拟的了,这时的宣家家主,也早就忘了当年水家太公的提携之情,水家的穷困,成了协约最大的阻碍。”
说到这里,阎惜梦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阳顶天、郎志传、宁姗三人已经听得入了神,手中碗筷也都放了下来。
见她迟迟不说话,郎志传忍不住了:“姨你继续说啊。”
阎惜梦笑了笑,目光瞥向三人放在桌上的碗筷:“你们先吃饭,边吃边听我说。”
无奈,三人拿起碗筷,接着吃了起来。
阎惜梦继续道:“在这个时代,文人的地位是非常高的。
当然,拥有大学问、在某一方面能标新立异、开创先河的,才可称为真正的文人,受世人所敬仰。
寻常埋头苦读的文士,若无显耀的建树,都只能说是书生、秀才,算不得真正的文人。就如水光佐,即便到了现在,他也只算得上是一个秀才。
所以水光佐能娶到宣百瑛,必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细枝末节姨也不知道,姨知道的是:当年水光佐带着信物,不远千里只身去了赤明岛,在那儿待了近一年,才将宣百瑛带了回来。
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问他们夫妻俩才知道了。”
“那梦姨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呢?”阳顶天边吃边问道。
“姨自然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阎惜梦轻轻说道,目光柔和的看向狼吞虎咽的郎志传和阳顶天,“好好吃饭吧,村子的未来还得靠你们嘞。”
阳顶天埋头继续吃着饭,心思却落到了身前的阎惜梦身上。
这妇人,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
到得饭后,天上已是明月高挂。
夜风呼呼作响,送来缕缕清凉,田间地里,虫鸣鸟叫声也已是唧唧呱呱、此起彼伏。
阳顶天三人来到了村东面虫鸣声最大最浓田野之中。
很快,阳顶天拿着网子一罩,就在一处杂草里抓到了两只正在掐架的蛐蛐。
“天哥,你也太随意了吧,这两个蛐蛐也太小了,牙、翅、腿都不行,”看着阳顶天网子中的蛐蛐,郎志传说道,“这种蛐蛐实属呆物,在蛐蛐里面根本不入流,别人看了都不屑和你斗的。”
阳顶天转身对郎志传道:“你好像很懂哦?”
郎志传抓了抓头发:“我父亲很喜欢斗蛐蛐,我跟着他走南闯北看了好几年,所以知道一些关于蛐蛐的东西。”
“小郎哥哥都说那两个蛐蛐是笨蛋了,太吾哥哥你怎么还要把它们放进陶罐呢?”发现阳顶天不顾郎志传劝说,仍然将两只蛐蛐放进了陶罐,宁姗疑惑道。
“无妨,我们先都拿着,回去再慢慢选厉害的出来。”阳顶天笑着说道。
“哦,这样啊,”宁姗点了点小脑袋,扭头看向郎志传,“那小郎哥哥你知道怎么抓到厉害的蛐蛐吗?”
郎志传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深色土中出淡色虫大多善斗,淡色土中出深色虫必凶’这一句老话。
至于抓,需要很敏锐的听力,能在嘈杂的叫声中听出特别的叫声。
一般来说,声音越大蛐蛐越好,但并不是说叫声不大的就不是好蛐蛐。据说很多促织王.....”
宁姗不过十一二岁,哪里理解得了郎志传的话,听了一两句,只觉生涩烦躁,便将头转了回去,对阳顶天道:“太吾哥哥,我们开抓吧,小郎哥好啰嗦。”
“好,”阳顶天望了望远处的石堆,“那边声音大,我们去那边抓。”
说罢便向那儿走了去。旁边的宁姗应了一声,迈着小步子紧紧跟在阳顶天后面。
郎志传心里满是无奈,却也只得跟上。
紧接着,阳顶天抓蛐蛐的方式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正常人抓蛐蛐都会精挑细选,一个罐子只装一只蛐蛐,而阳顶天好似来者不拒,只要是只蛐蛐,他都会装到罐子里去,一个罐子竟装了上十只蛐蛐。
难道不怕它们互相争斗导致伤残,坏了蛐蛐的品相吗?
对此一知半解的宁姗则丝毫不以为意,兴奋的看着一只只蛐蛐被放到罐子里,甚至举起小手左摇右晃,开始指导起了阳顶天往哪儿抓。两人的声音渐渐响彻田间。
“太吾哥哥,那里那里。”
“好诶好诶,这个也好大。”
“姗姗,这个不是蛐蛐,是蝈蝈,是好虫子,不能吃......呸.....不能抓。”
“这样啊,那放了它吧。那边那边,那边还有。”
“哇!这只蛐蛐也好大!”
“呃......姗姗,这个也不是蛐蛐,是蚂蚱。”
“哦,这样啊,我说怎么看起来不对。”
“......”
郎志传仿佛成了一个人形包袱,也不说话,只是偶尔接过阳顶天递过来的装满蛐蛐的罐子。
在他看来,这样一网打尽式的抓,是很难抓到好蛐蛐的。
然而不久后宁姗的一声怪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听宁姗忽然叫道:“咦?这个是不是蛐蛐啊,怎么翅膀是蓝色的?”
他走过去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珠:
“天蓝青?!!!”
只见那蛐蛐腿体湛蓝如天空,背上高展的双翅却是湖光山色般的青色,长长的触须竟也是青蓝色相交,整体色彩鲜艳夺目,在皎洁的月色下熠熠生辉,让人看了忍不住目光流转。
一只虫子,竟能如此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