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青门作为主营暗杀的门派,自然少不了一些追踪的手段。
朱贝在界青门中待了数年,耳濡目染下,也去学了一些用来追踪的方法。
在那两张送给王有德的图纸上,他涂上了一种叫做引路香的香料,凭借秘法,他可以在百步之内分辨出这种香料的位置。
因此才有了阳顶天带他去王府后院如厕的事。
不过王府后院的守卫极为森严,二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朱贝成功潜入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而当阳顶天从后院走出的时候,突然被一名背负长枪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男子不相信他“不熟地形,上茅房走错了路”的一番说辞,伸手便要拿他去见王有德。
男子实力深不可测,一招就将转身想跑阳顶天擒了下来。
若不是虞子扬正好领着王落雁从旁路过,替他说了情,他肯定会被男子绑去见王有德。
男子虽然听了虞子扬的解释放了阳顶天,但还是将这件事偷偷报给了王有德,同时加强了府里的守卫的巡逻力度。
之后阳顶天害怕朱贝被抓住,想要让他取消行动,却发现那男子竟守在了后院入口,他没有办法再入后院,只好寄希望于朱贝发现巡逻的人变多后知难而退。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朱贝还是将图纸“拿”了回来,但不可避免的被人发现了。
只是虞子扬看到还好,但既然王有德的女儿也看见了,阳顶天当机立断,让朱贝换身装扮,带着图纸连夜赶回太吾村去。
而这天夜里,朱贝刚离开客栈不久,王有德派来回礼的小厮便匆匆赶到了客栈。
礼物很直接,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折合三万个铜板),与图纸的价值相比只高不低。
但小厮送礼时看似随口的一问,却让阳顶天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问:白天亲手送图纸给王村长的那个小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这种时候,阳顶天自然不好去解释什么,便虚与委蛇道:我也不知他去哪儿了,他之前说是先回客栈,可是我们回来并没有看到他。
听了阳顶天的回答,小厮也没再多问,行了个礼就回去复命了。
次日。
阳顶天原本打算一早就赶回太吾村,但有了朱贝被发现的事后,他若直接赶回去,未免显得有些做贼心虚了。
于是他就和郎志传在安仁村的街道上若无其事的逛了起来,打算等到中午再返回太吾村。
一路上,看着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各式小吃、小玩意,阳顶天还是适当的买了一些,准备当作礼物回村后送给宁姗,缓和一下两人之前因“吃蛐蛐”的事弄得有些僵硬的关系。
在街上逛着逛着逛着,二人遇到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文人,只见他突然对阳顶天拱手道:“阳村长。”
阳顶天看了他几眼,发现并不认识他,便问道:“你是?”
那文人笑了笑:“在下张无应,昨日在村子夫人的寿宴上见过阳村长一面。”
“噢噢噢,”阳顶天顿时恍然,笑着回了个礼,“原来是张先生啊,吃早饭了么?”
“吃,吃过了。”
张无应只觉有些尴尬,阳顶天似乎太自来熟了。
在这个时代,素来只有亲密的朋友之间才会问“有没有吃饭”这种私密的问题,他与阳顶天不过是初识而已。
阳顶天随口又道:“哦,那张先生这么早出来走动,所为何事?饭后消食吗?”
张无应满脸无奈道:“今日乃是是重阳节,我准备携一家老小去村外祭祖。”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这人口无遮拦,张先生别往心里去,”阳顶天讪讪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张无应身后,继续道,“怎么不见张先生家小?”
张无应回首望了望,指了指不远处走过来的三个人:“他们便是我的妻儿、父亲。”
阳顶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有三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旁边跟着一位二十岁左右、文质彬彬的书生。
在书生和妇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阳顶天细细一看,发现那老人赫然是昨日在长乐坊遇到的那位。
阳顶天看向老人的时候,老人也看到了他,只见他走过来说道:“小子,是你?”
阳顶天笑道:“是我啊,大爷,还不知道您名字呢?”
见二人说起了话,张无应诧异道:“爹,你认识阳村长?”
老人撇了撇嘴:“昨日我输的那一百多两银子,就是输给他了。”
“这......”张无应一时无言以对。
果然是人心隔肚皮,昨日见阳顶天谈笑风生,又穿一身锦衫,他还以为他是读了些诗书的书生,今日一见,又发现他似乎和他不修德行的老爹才是一类人。
却见方才的妇人带着那年轻书生走了过来,打量了阳顶天几眼,道:
“这位就是相公你说的太吾传人阳村长吗,安儿,阳村长年少有为,你们两个又年纪相仿,不妨亲近亲近。”
那书生听了母亲的话,当即对阳顶天作了一揖:“在下张道安,见过太吾大人。”
阳顶天本来还不以为意,但听到“张道安”这个名字,眉头登时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张兄不必客气,叫我小天就行。”
张道安微微向阳顶天点了点头,又站到了妇人旁边。
随后几人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交流,阳顶天也向张家几人介绍了旁边的郎志传。
得知阳顶天两人之后要回太吾村,名叫段玉如的妇人提议两人与他们一起走,因为张家祖坟就在安仁村北面的一片山林之中,正好顺路。
阳顶天心想正好借驴下坡,便点头答应了。
路上,阳顶天找了个机会,悄悄在张道安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张道安一路上都心神难安。
他这么说的:你要是敢辜负了我非烟姐,我一定会去界青门叫人来杀了你。
张道安是不是真心喜欢焦非烟暂且不说,但从他对段玉如超乎寻常的顺从中,阳顶天不难看出他以后大概率会因为段玉如的命令而违背自己的意愿,抛弃焦非烟,去娶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女子。
因为伏虞剑柄,因为太吾传人的身份,阳顶天走进了太吾村所有村民的心中,但反过来,村民们又何尝没有走进他的心中?
他设身处地的为焦非烟考虑,不止是因为焦非烟待他如弟弟一般,也因为他已经开始与太吾村民们有了不可言状的羁绊。
......
由于阳顶天的恐吓,一路上,张道安的内心其实是十分煎熬的,但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很迷茫,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从他生下来开始,他的人生便被父母规划好了。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读什么书,交哪些朋友,可谓无微不至。
他越长大,就越发感到压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按父母说的去做。
直到他遇见了焦非烟。
他们的爱情没有诗歌里写的那么美好,却简单而纯粹。
她的姿色并不出彩,但他还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是一种特殊感觉,此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敢主动上去询问她的名字。
二人好似上辈子就认识一般,双方俱是一见钟情,匆匆一眼便定了终生。
与焦非烟的事,也是他唯一违背了父母意愿的事,他只敢小心翼翼的将它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让父母知道。
不时与自家夫君闲聊的段玉如不经意间看到了张道安眉宇间的挣扎,蹙眉向他问道:“安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张道安登时一惊,急忙道:“没,没什么。”
段玉如冷冷道:“那你......”
“张兄,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诗,”阳顶天打断了段玉如说话,同时揽了揽张道安的肩膀,“那就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听了阳顶天说的话,段玉如暂时沉默了下来,暗自思量那两句诗的意思。
却听张无应赞叹道:
“好诗!好诗啊!气势磅礴,意境深远。不知阳村长从何处听来,可有全诗,能否尽数吟诵?”
阳顶天只知道在很多年前,这个还属于神州大地的地方就没有了皇帝,也没有了朝代之说,但他并不清楚还有没有李白、杜甫等名垂千古的人物,不过听张无应说来,似乎没有李白?
那我岂不是可以成诗仙了?阳顶天顿时心潮澎湃。
但很快他就焉了,因为他在脑子里回想了一番,发现他连《行路难》都记不完全了,更别谈别的诗了。
他只好对张无应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偶然听来的一句,莫说全诗,就连出处都是不知。”
满脸憧憬的张无应顿时沉默了,暗自叹息了一声。
而一直不发一言的张道安在听完这句诗后,心境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好似一瞬间豁然开朗,仿佛那牢牢缠饶在自己心神之上、长达二十年之久的锁链正在缓缓松动。
受到阳顶天和张无应打岔的段玉如将目光挪回张道安身上时,发现他一脸平静,便打消了再询问的念头。
殊不知,在她想来微不足道的一句诗,足以改变张道安的一生。
......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安仁村北面,快要出村时,却与另一行人不期而遇。
正是动身南下峨眉的虞子扬等人,加上王家护卫,一行数十人。可谓浩浩荡荡。
在这些人中,除了虞子扬之外,阳顶天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王落雁和当初在村口遇到胖墩儿。
昨日他和朱贝潜入王府后院时,他曾看到过王落雁一眼,认出了她就是当初施舍自己那两个铜板的女孩。
至于胖墩儿,他那傻呵呵的音容笑貌阳顶天一直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两行人擦肩而过时,阳顶天与虞子扬只是互看一眼,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而胖墩儿却是走到了张道安旁边,笑嘻嘻的问道:
“我爹是王有德!你知道吗?”
张道安还没答话,段玉如率先拦在了他身前,笑着对胖墩儿道:“王少爷,我们都知道王村长是你爹呢。”
对于王有德儿子是个傻子这件事,张无应、段玉如等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罢了,平日对他是唯恐避之不及,然而一旦遇到了,看在王有德的份上,还是得客客气气的和他说话。
见胖墩儿缠上了张无应一家,他身后的文士急忙拉住了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少爷,他们是老爷的朋友呢,都知道你是老爷的儿子。”
胖墩儿却是不依不饶:“不管不管,昨天爹把我关了一天,今天才放我出来,我要好好玩玩。”
说着看向阳顶天等人,大声叫道:“你们谁不知道我爹是王有德,赶快站出来,让我告诉他。”
众人沉默不语。
胖墩儿见状就要发作,好在旁边的文士拉住了他,在他耳边又小声说了几句话,才让他停下了动作。
最后,趁着胖墩儿安静下来的间隙,阳顶天一行人迅速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