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兴初
我的老家在偏远山区，父亲曾在那里教过书。说准确点，是代课。那时候学校只有他一个老师。学生倒有十几个，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五六岁，一至六年级的都有。每天父亲工作都很忙，除了教书，还要为学生煮午饭。山里人家居住分散，年纪小的学生路上不安全，放学后，父亲要把他们一一送到家门口，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一到冬天，雾大，黑得早。学校刚放学，就近傍晚了。为了送学生回家，父亲做了盏灯笼。是用竹子编成一个篮，四周糊上白纸，中间用铁丝弯成一个圈，夹着一只小墨水瓶，装上煤油和灯芯就成了。一放学，父亲就提着灯笼送学生。渐渐地，灯笼成了父亲的化身。天黑了，站在村口等孩子的家长，只要见到灯笼向他家走去，就知道是老师送孩子回来了。我坐在门槛上，只要看到不远处亮着灯笼，就知道是父亲送完学生回来了。
一天，夜深了，还不见父亲提着灯笼回来。我和母亲站在门外，心急如焚，任由北风呼呼地刮。过了许久，只见几个村民抬着父亲回来了。父亲躺在凉椅上，满脸是血，痛苦得不能说话。见此情景，我“哇”地哭了起来，母亲一个劲儿地摇着父亲的肩膀，哭叫着问怎么回事。原来，父亲送完最后一个学生往家赶，走到山垭口，一阵狂风冲破了灯笼，吹灭了灯。父亲看不清路，掉到山沟里。远远地，几个村民见父亲灯笼突然熄了，知道出了事，都打着火把出来，救了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就挣扎着要起床去学校上课。他刚坐起身，正为灯笼被摔坏而犯愁，突然透过窗户，看见一条“火龙”向我们家游移过来，父亲惊奇地叫我和母亲看，我一下子就被这个场景惊呆了。慢慢地，“火龙”近了，走在前面的是大队书记。他高高举着一盏大灯笼，对父亲说：“老师，我们全大队几十户人家都用木片和薄膜为你赶做了一盏灯笼，都装上了煤油和灯芯，今后，你就尽管放心地用吧！”
父亲和前来的村民紧紧地握着手，一句话也没说。因为，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