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去了？”方焱一进家门，刘扬劈头问道。
“出门也不换鞋，穿着拖拉板儿满街跑，无敌似的。”
“这个时间应该在卖场，怎么回来了？”
“我被炒了！”刘扬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方焱倒了杯凉白开，喝着。
“怎么回事儿？”
“他嫌我喝得太多，卖得太少。本来就热，喝点儿就心疼，难怪卖不出去。”
“这哪儿跟哪儿，你喝人家酸奶和卖不出去有什么关系？你喝了就能卖出去了？都让你喝了还卖什么呀？”
“我也知道，我本来都不想喝了，准备好好帮人家卖，我今天就喝了两瓶，两瓶！比平常已经少了很多了，他说让我回家喝，回家就没得喝了，喝什么喝呀？真是！”刘扬更加垂头丧气起来，方焱安慰她。
“再找家更好的，这回找卖红酒的，喝穷他！”
刘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焱，以为她说笑呢，但看到方焱一本正经的表情，刘扬一时有些恍惚：“喝穷他？喝穷他的话估计我也喝死了！”
方焱这才反应过来，吐吐舌头，闭上嘴巴，没有在不恰当的时候说出不恰当的话更糗的了，好在刘扬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加上此刻心情低落，根本不在意。
“我找了，当时就找了，在大街上发传单，顶着大太阳，比起超市的冷气就是天上地下，还得晒得奇黑无比。想想还是卖酸奶好，真的挺好。”刘扬叹了口气，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拽过一块儿毛巾被，蒙着脸不再说话。方焱知趣地走出卧室，想着和李博的明天之约。
早上醒来，李博拉开窗帘看了眼窗外，外面灰蒙蒙的。李博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窗外，原来外边正在下雨。
“她会不会不来了呢？”李博想到。
“你小子干嘛呢？这才几点？”宋熙翻了个身继续睡去，李博看着他，心里痒痒的，眼睛仍然困倦，真的想再回到床上去。
同一时间，方焱也起床了，看到外面在下雨，她皱了皱眉。
“方焱，干嘛呢？这么早去哪儿啊？”刘扬满脸倦意，半眯着眼。
“复习考研！”方焱没有回头，继续望着窗外，考虑着要不要去，还是先打个电话？
“从今天开始？考研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行行行，那你赶紧走，我还要睡会儿，别吵着我啊？”
“知道了！”方焱就在一刹那作了决定，一定要去。于是她蹑手蹑脚将衣服和书本抱出卧室，轻轻带上卧室的门，然后进了洗漱间。
“一个人洗脸能不能安静些？”刘扬揉着瞌睡眼站在洗漱间门口，板着脸瞪着她。方焱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不自觉地哼着歌。
“老实说，是不是去约会？还说复习考研呢，整个一桃花运表情！”
“没有……瞎想什么呢？”方焱擦干脸上的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脸颊上的绯红，瞟了眼刘扬，好在刘扬仍然在懵懂状态，半眯着眼睛。“回去睡觉，快点儿，一会儿着凉了。”方焱将刘扬推了一把，刘扬听话地转身出去了，走到卧室门口又转回身来。
“大夏天的着什么凉？不管你了，困着呢，等我睡醒了再审你。”
“行了，快进去吧！”
刘扬进了卧室，关上门，方焱看着她的背影，嘟囔道：“难道……”
相比较方焱，李博则迅速地解决了问题。男生在这方面坚守简单快捷原则，女生可能会在洗漱间待二十分钟以上，男生往往在五分钟内结束战斗。如果超出这个时限，就会有同性恋的嫌疑。李博就这个问题还和宋熙还发生过争执。宋熙认为提到这个词儿就有想吐的感觉，而李博则认为，同性恋是一种正常的情感，跟异性恋一样应该得到尊重。宋熙说他是看上去老实巴交，其实骨子里还挺开放。李博不认同他的态度，说宋熙不够宽容，想法偏激。后来，周围人冷嘲热讽他们俩对这感兴趣很不正常，两人才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再后来，只要听到这个字眼儿，两人就心有灵犀地扭过头去，躲得远远的。
“关我们什么事儿？”宋熙恨恨地。
“没错，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李博一脸肃穆。
很久之后，每每想起这一幕宋熙都忍不住要笑，他不知道自己是笑同性恋这件事呢，还是笑李博的义正严词、单纯可爱。他只知道，同性恋这个词儿是近几年才被搬到桌面儿上的，虽然这种现象早在古代就有，尤其是古代的戏班子里，叫什么断袖之癖，乱得很。而现在，社会上各执一词的人大有人在，同性恋的实践者也如雨后春笋似的不知什么时候遍地开花了，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甚至在这座城市的南部有一座公园，据说已经成为这类人的聚集地。宋熙摇摇头，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同一时间，李博离开了宿舍，方焱也出了门，两人都向同一地点进发。
李博因为宿舍就在校园内，离图书馆近，先到了。方焱本想骑车来着，想了想没有雨衣，打着伞骑车太危险，下雨天“马路杀手”格外多，于是决定步行过去。当她到时，李博已经等在图书馆门口了。方焱挥挥手朝他走去，李博看着雨中方焱朦胧的身形，以及到了近前朦胧的微笑感觉舒服极了。
“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进去吧？”
“嗯。”李博打开手中提的塑料袋，“把雨伞放进来吧。进去之后都是书，淋湿了不好。”
方焱点点头，将雨伞放进去，一蓝一黄两把雨伞并排躺在塑料袋里。
整整一上午都是方焱在问问题，李博没拿什么复习资料，从书架上选了一本《前唐传》拿在手中翻着。图书馆里的书他差不多都看过，这得感谢上一任女友。那是个很爱学习、有着很强求知欲的女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都愿意去钻研。因为她，李博那段时期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女孩子喜欢读书，小说、宗教、哲学、心理、甚至战争史，女孩子都喜欢去钻研，看完了还要和他讨论，如果李博没有说出有建设性的想法，女孩子会现出失望的表情。为了看到女友满意的笑容，李博不断地充实自己，不仅在图书馆里扫地毯式的全盘皆读，还追在哲学教授后面猛问问题，教授十分感动，竟然在几百人的公共课上点名表扬他的钻研精神，说现在这个社会对哲学感兴趣的年轻人凤毛麟角了，但还是有希望的，希望就在李博身上，弄得李博哭笑不得！
于是在与女友相处的三年中，李博成了全校闻名的才子，知识量突飞猛进，可谓无所不晓。学习成绩竟然比高中还好，屡屡获得奖学金。周围的同学都说，李博的恋爱非一般！这非一般表现在，人家谈恋爱往往荒废功课，他倒好，成绩非一般；还表现在，人家谈恋爱常常捉襟见肘，他呢，自从谈了恋爱奖学金哗哗地来，女友既不吃零食，也不要浪漫的项链耳坠手镯之类的装饰物，还会和他ＡＡ制，有时还给他买礼物，待遇非一般！
当他和女友分手的消息传开后，周围的人都毫无惊讶之情。也许对他们而言，李博的恋爱像活在梦中，既不浪漫，更不真实。好像他俩的这段感情像是一出舞台剧，曲终人散后终究归于平淡，慢慢被人遗忘，没有波澜不惊，甚至连小石头丢在湖里激起的些许涟漪都没有。李博将其归结为平凡，仍然时不时提到那个女孩子，提到时总是满脸的敬佩和欣赏，宋熙笑他又痴又傻，李博说他不懂。宋熙后来想想，也许自己真的不懂！
“李博？”李博抬起头来，方焱望着他。“你看书还真是专注呢！”方焱笑道，李博坐起身来。
“哪儿有问题？”
“没有，暂时没有。只是两个多小时了，想走走，腰酸了。”
“噢，那你是该走走了。可以到书架那边去，”李博指了指右侧，“那边有一小片空地，平常没人去，你可以过去那里活动活动，还可以望望窗外，外面就是桃李湖。”
“真的？看来你常来这儿是么，对这里的地形这么了解？”方焱眼睛一亮。
“过去三年我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你喜欢看书？”
“不是……”李博顿了顿，“也差不多！”李博不想找麻烦，更何况也解释不清。。
“现在看什么呢？”
“《前唐传》，说王伯当、秦琼那一伙人的。”
“就是电视剧《隋唐英雄传》里讲的那些事儿吧？”
“你也知道这段历史？”李博眼前也一亮。
“女生也喜欢英雄故事。”方焱笑了笑，表情仍然温和，李博像是沐浴在一片槐花香中，清新而舒爽。“王伯当不是历史上唯一的文状元武探花么？”
“没错啊！”李博很高兴，方焱还是个肚里揣着很多墨水的姑娘呢，这一点让李博对其的好更感加了一层。
“只是……”方焱想了想，“这个人有点儿愚忠，不识时务。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无所谓对错。”
“没错。”李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就像是为每一个失意和悲观的人安排的一抹绿意，能够使人振奋，还能够安抚浮躁不安的心，让它静下来，慢慢地有节奏地动。
至此，两个人在图书馆见面，学习，方焱问问题，李博解答，累了两个人就聊天，海阔天空，聊到哪儿算哪儿，然后再学习，像一个圈儿，稳定而有耐力地循环着，谁都没有意识到，半年匆匆过去了。这段时间，宋熙和女友的关系不冷不热。宋熙说女友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女友则怪他不像从前那么体贴幽默了。宋熙想，也许他们到了所谓的“爱情平静期”，爱情停下脚步不再前行了。听说在这段时期，爱情也许就此停滞，也许会在经历平静期后迎来又一波高潮。谁知道呢，他和小雪的爱情会踏上哪一条路？他不再勤快，以往每天在小雪楼下报到，现在只是隔三差五地发个短信，一周见几次面，偶尔看场电影，看完之后送小雪到她宿舍楼下，然后没有缠绵，径直回到自己的宿舍，直奔自己那张乱七八糟的床。
但宋熙发现了一个问题，李博的生活突然变了，在经历与女友分手后的一段混乱时期，竟重新规律起来了！早出早归，每天没事儿拿着本书，三天两头就换一本，内容网罗各门各类，就像和女友没分手之前一样。如果不是在图书馆门前偶然看见李博和一个女孩子，宋熙曾经一度以为李博和前女友复合了。
“难道这个女孩和前一个是同种类型？”宋熙想到，“既然重新开始，就该换个口味。”
后来宋熙发现自己错了，也许不是自己搞错了，而是李博自己糊涂了。他每天见那个女孩子，两个人进图书馆，然后在每天的那个时刻回到宿舍就不再出去了。要说两人谈恋爱吧，哪儿谈不行，干嘛非得跑到图书馆里去谈？要说不谈吧，两人每天都见面，从李博超级规律的生活就可以知道，像是进行饭前祷告似的，一天不落！但是不对！具体哪儿不对宋熙说不出来，但他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不符合常理。李博像个虔诚的教徒，浑身散发着祥和。
“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坏！”宋熙咬牙切齿到，“神不知鬼不觉，我失去了一个兄弟！”
男生就是这样，不像女生往往在有了爱情之后将友情、亲情之类的都抛到了脑后，男生们会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女生是进入不了的。所以女孩子会把爱情当成全部，丢了爱情就像整个世界坍塌了一样可怕。宋熙觉得自己突然像个怨妇，为失去哥们儿而自怨自艾。
“也许是即将毕业无所事事，未来又目标模糊的缘故吧？”总之不论如何，宋熙讨厌现在的自己。应该找些事儿来干了，省得坐下瞎想，不切实际，还毫无意义。于是他开始看网上的招聘信息，寻找着自己的那一点，一个小的位置，能够容纳他干些自己喜欢或者说不讨厌的事儿。他很快就找到了。
“哎，李博，我找了份儿工作。”宋熙兴高采烈，李博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是吗？挺好！”说完了李博重新埋头到书里。宋熙听了，觉得不痛不痒，他舔了舔舌头。
“哎我说！”
“什么？”
看李博抬起头来看他，宋熙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想了想：“哥们儿，刷夜去？”
“什么？”
“喝点儿小酒，吃点儿烤串儿，聊会儿小天儿！”
“没兴趣！”李博刚打算要收回目光，重新埋头于书里时，宋熙故意将手中的茶缸子碰到了地上，“咣”的一声，李博被吓了一跳，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宋熙。
“不好意思，手误！手误！”宋熙嬉皮笑脸道。
“钢的又摔不坏，下次换个玻璃的。”李博不咸不淡地说道。
“孙子！”宋熙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李博望着他，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然后李博笑了，之后宋熙也笑了。
“孤独就说嘛，还故弄玄虚！”李博放下书，下了床，迅速地穿好鞋，拿起外套。“去哪儿？”李博笑嘻嘻地看着宋熙。
“神速呀！你小子，看着老实巴交的，一肚子坏水儿，是不是就憋着等我发飚呢？”
“紧着发呢，再不发就没机会啦！”
“你小子！”宋熙握起拳头，锤了一下李博的胸口，然后两人并肩走出宿舍。
在小烧烤摊前，两人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准备出国了？”
“嗯。”李博点点头。
“去几年？”
“怎么也得这个。”李博举起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五年？你该不会是打算连博士都念完才回来？”
“嗯。”李博又点点头。
“干脆不要回来了！”
“嗯？”
“五年，你知道五年意味着什么吗？中国的五年，发展中的五年，等你回来了，中国早变得不一样了，出乎你的预想，你会感到不适应，严重的不适应！”
“我知道。”
“那你怎么打算的？”
“现在什么也打算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是说也可能不回来了？”
“不无可能。”
“你小子！肚子里主意正着呢。”
“你小子，要不是背负着爱情这会儿猴精着呢！”
“咳！”宋熙笑笑，笑里面五味俱全。他端起酒杯。“哥们儿，干一个。”
李博也端起来，两个酒杯在空中碰撞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液体分别进入了两个人的喉道。
“李博，不容易，我们一个宿舍四年，缘分！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怎么说？”
“坦荡！”
“啥意思？”
“自己体味吧！来，干！”
“干！”
“你和那个女的……以后……”
“没有以后！”
“那……”
“我什么都承诺不了，我就要走了，她很优秀，她会考上研究生的，她不应该放弃什么，我会走自己的路，她也是。”
“那你喜欢她么？”
“嗯。”李博点点头，随后低下头去。宋熙看着，拍拍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你要搞清楚两件事。”
“什么？”李博抬起头来，宋熙笑了，李博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这小子，这方面一点儿都不积极，人家想怎样就怎样，想和你分手你就真的不联系人家了，不知道女孩子要哄的吗？”
“废话少说！哪两件事？”
“第一，你究竟有多喜欢她？”宋熙盯着李博的脸，李博的眼神漂移了一会儿之后重新回到宋熙脸上。
“我承认，我还不清楚。”
“那好，第二件事，她喜欢你么？”
李博一愣，这个问题敲醒了他，脑海里闪过这半年来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他发现，没有任何破绽说明方焱对自己有好感。她是个举止得体的女孩子，热情而不拘谨。李博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点我就更不清楚了！”
“那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可以做决定吗？”
“这……”李博看着宋熙似笑非笑的表情，揍了他一拳。“我承认！”
“那就搞清楚了再说，又不是明天就走，来日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