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多玛笑吟吟的看着雷洛，但武僧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凉。
卡维尔和莉莉安没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索多玛最近一段时间的行为也确实十分可疑。
女术士声称自己出卖雷洛是因为有人限制了她的行动，她为了自保才和武僧划清界限。这事听起来似乎很合理，可是细想起来却经不起推敲：女术士是代行者里资格最老的团体，有谁敢冒着得罪集会所的危险限制她的行动？
原本，女术士作为信仰地狱魔鬼，修习魔法的群体，是教会的主要敌人之一，大多数成员只能隐姓埋名侍奉在世俗领主左右，作为魔法顾问寻求庇护。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公元732年，阿拉伯人完成对利比里亚半岛的闪电入侵之后，兵锋直指法兰克。
整个天父教世界陷入了恐慌，当时的女术士首领，后来被尊称为女巫之王的让娜正和法王查理·马特打得火热，在情人的牵线搭桥之下，让娜代表女术士与教会达成了共识。教宗应允，只要她们在战争中做出足够多的贡献，愿意撤销对女术士的通缉。
于是，一大批修女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在两军阵前展现了诸多“神迹”，极大地扭转了双方的局势。最后让娜耗尽全身的魔力，一记心灵震爆在几英里之外炸碎了敌方统帅，阿拉伯帝国西班牙总督阿布杜勒·拉赫曼·伊本·阿布杜勒·加菲基的心脏，奠定了胜局。
凭借着这份拯救天父教世界的功劳和查理·马特的斡旋，女术士集会所最终成为教会第一个代行者机关，还享有高度的自治权。除了不得公开宣传魔鬼信仰，需要完成教会发布的任务之外，并不受其他限制，一般的教士也无权干涉她们。
所以，细细想来，索多玛的说法并不可信，只是当时雷洛忙着哈拉尔的事情没有认真思考。现在有了卡维尔的提醒，不由得他不生疑。
“你要这个护身符干什么呢？”
雷洛一边把玩着手上刻满了卢恩符文的护身符，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起，暗地里盯着索多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怎么看都觉得不协调。
“我都说了啊，是有人开出了一具别西卜子嗣尸体的报酬……”
索多玛似乎还想欺负武僧不懂，用这个老理由糊弄过去，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雷洛手上上下翻飞的骨片。可惜雷洛现在不只认识她一个女术士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苍蝇标本这么值钱啊，值得你亲自过来。”
索多玛的笑容消失了，她歪着头看着一脸戒备的雷洛，而武僧也毫不示弱，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收起这些把戏，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似乎是这句话触发了什么开关，眼前的“索多玛”那张原本令人魂牵梦萦的脸庞如同融化的蜜蜡一般开始扭曲变形，五官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逐渐凹陷消失在头颅当中，没到一分钟，“索多玛”的脑袋就变成了一颗光溜溜的肉球，飘飘的长发落了一地。
“天哪，你这造型也未免太恶心了一些。”
雷洛坚韧的神经饱受眼前怪形的摧残，不由得拿出背后星期三刚刚送给他的冈格尼尔。这根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枝质地坚实，十分趁手，颇能给他勇气。
肉球脑袋开始逐渐浮现出与索多玛完全不同的五官，一套男人的眼鼻口耳慢慢成型，那张嘴刚一长成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喋喋不休。
“啊，真是的，我都快忘了我原本长什么样子了。不愧是独眼龙看中的家伙，竟然能识破我的伪装。不过这也就是我懒得遮掩，要是愿意费那个力气，我看你恐怕睡到一起去了都不知道这是个假货呢。”
一张苍白而冰冷，如同死人一般的僵硬脸庞出现在雷洛面前，纠结的长发与胡子看起来像是某种食草动物的角一般，配合他身上女术士的性感打扮，怎么看都是令人浑身发麻。
“你说你想和我谈谈，谈什么呢？你只要乖乖的把我想要的东西拿过来不就好了嘛，报酬我都已经事先交付给你了。快点，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索多玛”伸出手，涂满了凤仙花汁的手指甲和细嫩的手掌与那张令人寒战的男人脸配合起来，说不出的诡异。他的言语之中似乎有着某种令人沉沦的魔力，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听从命令。
可惜这套对雷洛不管用，手中的冈格尼尔微微发光，便破除了音波之中魅惑的魔法，武僧稍稍后撤两步，留下些反应的空间却又不至于影响自己出手。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这很重要么？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重要的是其背后的意义。”
“索多玛”闲庭信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和雷洛谈起了哲学。
“名字，不过是人类为了认知而对事物做出的标签，它本身并没有价值，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概念。”
“一个没有见过鲑鱼的人，就算知晓鲑鱼这个单词也毫无意义，他能从这个词汇当中知道什么呢？只有当他见过，摸过，吃过鲑鱼之后，他才能将文字与其含义连接起来。”
雷洛被他云山雾罩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太大意了……”
“索多玛”扬起自己的左手，那骨片打磨成的护身符正在他手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原本平平无奇的文字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力量，正在聚集环境中的魔力。
“我的那位哥哥实在是太愚蠢了，为什么要拱手将一切交给那些天使？身为神王，亦是战争的主宰，他竟然贪生怕死躲回老家！”
说到这，雷洛自然明白眼前怪人的身份了，手中的冈格尼尔似乎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洛基，北欧神话中火神与诡计之神，奥丁的结义兄弟。他身为巨人之子，却靠着花言巧语和奥丁饮下血酒结为兄弟，用各种恶作剧做下好事或者坏事，最终引来了诸神的黄昏，终结了北欧神话。
但是谁知道如今的洛基是怎样的一个神呢？失去信众的诸神会向着原本自然精灵的形态回归，逐渐背离神话传说为他们增添的身份。就像星期三一样，原本作为神王的他是绝不可能把冈格尼尔交付他人之手的，但在信仰破碎之后，他对一切都不在意了。
说好听点，这叫赤子之心，说不好听的，这就叫傻了。
“你不跟着你哥哥回‘那一边’吗？为什么还在人世闲逛？”
本能的，雷洛觉得自己可能摊上大麻烦了，洛基似乎并不满足于像其他过气的神族一样回归原初，野心勃勃的他恐怕会搞出点乱子来。
“你瞧啊，奥丁发现的卢恩符文多么的神奇。”洛基看着手里的护身符，似乎陶醉于璀璨的光芒之中。“不需要了解，也不需要认知，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上一眼，就能体会其中的寓意。”
护身符上的卢恩符文雷洛一个也不认识，但是此时随着洛基注入力量，他只是看着那些闪光的文字便明白了含义，脑海里浮现出对应的形象与概念，雷洛立刻就懂了。
“你要把卢恩符文教给所有人？”
这个世界里，为什么神职人员非常重要？因为当危险来袭，平民需要牧师释放神术来保护他们。如果洛基教会了他们卢恩符文，拥有了自保能力的平民还会愿意供养教会的人吗？
天父教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世俗领主和教会的对立，而对立背后最主要的原因是多年来没有神迹现世。诸如五饼二鱼这类的传说虽然写在圣典之中广为流传，却不能再次在人世间展现。
如果洛基的计划成功，牧师存在的群众基础，保护天父的羔羊这一职能不复存在，教会还能有充足的底气和那些野心勃勃的领主斗争吗？
“不愧是诡计之神，一下子就拿住了教会的要害。只是我想你并没有这么好心吧。”雷洛微微合上眼睛，不再看那几乎要将他视线吞噬的文字。
“一切命运的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学习卢恩符文的代价恐怕就是改信吧，这一手墙角挖的好啊，呵呵。你确定这些小动作不需要和你的同胞商量一下吗？”
“商量什么？你真的以为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洛基对雷洛的话语嗤之以鼻。
“别搞错了，神话里怎么说那都是无知愚昧的凡人瞎编出来的，北欧神族充其量是一同觉醒了自我意识，最多算是邻居，你真以为我和奥丁亲如兄弟？”
说到这，洛基咬牙切齿，终于有机会抒发自己的不满了。
“别搞错了，不过是侥幸被他们当成神王，居然还真的以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要我回到星球内侧，我才不要变回那样浑浑噩噩的形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话里对洛基的描述过于详细了，他的人性似乎过于复杂了一些，更加贪恋现世的繁华和信徒的崇拜。失去信徒之后的人性流失不但没有削减这份欲望，反而令他坚定了决心要千方百计的维持北欧神信仰的存在。
“你就不担心那个外来的神吞噬了你取而代之么？奥丁尚且要避祸，你又如何能幸免呢？”
雷洛虽然一直保持着戒备，但还是希望能说服眼前这位大佬。自己几乎油尽灯枯，真气十不存一，要是打起来肯定处于绝对的下风。
更何况，虽然自己可以当着阿斯莫蒂斯的面大骂星期三，但那是演戏啊，真的要他和一位神打起来，心里怎么能不慌呢？
希望手里这根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枝还能保留一些传说中的威力。
“怕什么，我……”
洛基刚想回答这个问题，突然闭上了嘴，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沉着脸看着雷洛，眼中似乎有杀意流转。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变成我的信徒？看过那篇文字之后，你不是应该对我顶礼膜拜吗？”
看来是瞒不住了，雷洛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和对方虚与委蛇，手中冈格尼尔一抖枪花，径直刺向洛基的胸口。
枪棍不分家，练棍法也是练枪法，尽管冈格尼尔从传说当中的描述来看，更像是西方人常用的投矛，但在武僧的手中也不失为一把趁手的兵刃。
洛基没有料到雷洛居然如此大胆，勉强躲过这一刺，但衣服还是被划破了。他虽然可以伪装成索多玛的样子，但没有办法检索女术士的灵魂来获得记忆。女术士可都是和地狱签订了契约的，她们的灵魂那可都是魔鬼的私有财产。
因此，他对雷洛武艺的了解仅限于几个小时前武僧打死哈拉尔时所观察到的内容，更加没想到奥丁临走之前居然会把自己的武器赠与对方。
“该死，你和那个独眼龙一样，真该被碎尸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