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右卫府后，东方够胆盘膝打坐练了一下午的内功，晚上也没吃东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睡的并不安稳，时醒，时梦。
迷迷糊糊间，文渊之跑到他屋子里，叫醒了他。
“义之，起来了。”
他睁眼，外面天还没亮，文渊之点了屋子里的烛火，光照在脸上，能看到微微泛着沫的白色脂粉。
狗蛋爬起来，接过文渊之递过来的外套：“怎么这么早？”
“早吗？都寅时了。”阴阳剑不知道从哪里又端过来一盆水，“也是，你没上过朝。那些大臣们已经点完卯了，宫中已经开始准备，今天西域诸国国王使者入朝，哥哥弟弟们昨晚都住在鸿舻寺，想来现在也已经起了。咱们得快些。”
东方够胆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便要出门，文渊之又递过来一面铜镜，娇声道：“傻弟弟，今天可是全唐的大事儿，你好好洗洗。我去给你拿个饼子。”
狗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些红，是没睡好导致的。虽然还是个少年的模样，可五官中已经多了些其他的感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又重新好好洗漱。
片刻后文渊之拿着饼子回来，又念叨着给他理了理衣襟，两人出了卫府的门。
四下没有灯火，整个京兆还在沉睡，右卫府距离太极宫不过一条横街，他们打着个灯笼，沿着横街向东一直走，最后拐到了丹凤门前。
门口的侍卫看到右卫府的灯笼，不做阻拦，二人进了宫内，跟着一个太监从后面入了太极殿。
太极殿里，灯火通明，百官已经在平日里该坐的地方做好，宫人们在他们身前摆放着新的桌塌。
宇文士及坐在左侧第三的位置，拿着个本子，本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人名后面都是些勾勾画画的符号。
文渊之带着东方够胆走了过去，走到宇文士及身后坐下。宇文士及回头冲二人点了点头。坐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老者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文渊之匆忙站起来行了一礼，中年人和老人点点头，又扫了一眼东方够胆，转过头去跟宇文士及开始交谈。
“那两个是谁？”狗蛋不懂就问。
文渊之小声解释：“那是当朝两大宰臣，房先生和长孙先生。”
过了不久，太极殿内传来一阵骚动，李世民扶着一个老人，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下走到大殿正中央坐好。百官正要起身，他却挥了挥手：“行了，今天不用那么多礼数。”
接着问宇文士及：“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
“好！”圣人吩咐道，“那就带各位国主进来吧！”
话音一落，在大殿两侧后方的乐师们开始奏乐，突然响起的音调吓了东方够胆一跳。片刻之后，正门外传来号角声，伴随着鼓乐和大声的念白，一大队人马依次走了进来。他们三两成排，队形错落有致，身上穿的锦绣华服形制各不相同。依次走到殿前，对正中央的李世民俯身行礼。
殿中的乐师们卯足了劲，声音更大。
“龟兹国主，拜见大可汗。”
“高昌使者，拜见大可汗！”
“石国国主，拜见大可汗！”
“米国国主，拜见大可汗！”
......
一连几十个大小国家的国主或者使者轮番上前，李世民一一赐座。百官脸上也沾满了喜色，身边的文渊之激动无比，狗蛋在这个气氛中被感染的，都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末了，从殿外走进一个大汉，身后跟着七个青年，身边虽然没有带兵刃，但殿中诸人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右卫府上的那几个，长安八剑。而为首的那个大汉，满脸横肉，身上披着狼裘，头上带着一顶金冠。
他一进门，整个大殿的音乐便停了。
百官看着他走进来，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那人走到正中央，却不像之前那些国主一样，附身行礼。而是单膝跪地，以手抚膺，低下头去，朗声道：“罪臣，突厥可汗颉利，拜见大可汗！”
“原来他就是突厥可汗！”东方够胆微微一惊。
他这一跪意义非同小可，不但是颉利臣服，而是象征着整个突厥的臣服，象征着西域彻底的归附。
上首圣人猛然起身，小踏步走到颉利身边，扶起了他。
“你我早已兄弟相称，何来君臣之礼。罢了，我父亲就是你父亲，刚才这一跪，便算是给我父亲行礼了。往日恩怨不必多说，快来随我入座，父亲也很想念你啊。”
说着拉着颉利走到大殿上首，让他坐到了那老者身边。
原来那老者就是当今太上皇帝。
尹克谐等人自到了东方够胆的身边，圣人清了清嗓子：“好了，朗声说了几句，随后宣布开宴。音乐重新响起，一群宫女跑出来开始在大殿正中央起舞，整个太极殿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文渊之凑过来，小声问“大哥，怎么样？”
尹克谐随手夹了一片鱼片放在嘴里：“挺好，昨天夜里带着那些国主跟陛下已经见过面了。”
“啊？昨天夜里就见过了？”东方够胆一阵错愕。看李世民和颉利的表现，还以为是他们刚刚见面。
“那不然呢？”刘非撇了撇嘴，喝了一口茶汤“有些事情当然是要提前见了说好。”
褚遂良在旁边也点了点头：“没错，西域诸国对咱们打败突厥还是比较欢欣鼓舞的。那颉利昨晚也写下了如何彻底招抚其余部下的计划。不然，他今天到底是人上殿，还是人头上殿都不一定。”
前面宇文士及明显是听到这一句，回头瞪了褚遂良一眼，他左手边一个老者也回头瞪了褚遂良一眼。褚遂良看到那老人，微微缩了缩脖子。
“那是老八的老师。”文渊之小声介绍，“魏老爷子。”
“不说那些啦，反正今天是好事儿。”尹克谐很快吧面前桌上的鱼脍吃完了，“老四你不吃给我吧。”
“给你，我怕胖。”文渊之说着把自己桌上一下都没动的鱼脍递了过去。
尹克谐吃了两口，又说：“这帮西域国主其实也派人去对付过天山折翼箭，可是根本打不过。知道咱们杀了易双鸢，对陛下佩服的五体投地。昨天给陛下取了个特别有趣的称呼。”
狗蛋好奇问道：“什么？”
金玉子平日里不苟言笑，此时想到那称呼却也露出喜色，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大概半个时辰后，桌上的菜肴换了四五次，酒也差不多了。突然，龟兹国国主和米国、石国、女国国主一起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四人均单膝跪地，手按在了胸口。那姿势，和先前的颉利可汗如出一辙。
“这是要干什么？”东方够胆小声问。大殿中的乐师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整个太极殿内都安静无比。
尹克谐冲他一挑眉：“马上你就知道。”
随后，只听龟兹国主朗声道：“尊敬的大唐圣人。你的光辉像天上的太阳的一般，照射在我们的头顶，为我们荡涤黑暗，带来光明。我西域三十六国国主共同商议，愿意永远笼罩在你的光芒之下！你是雄鹰中的雄鹰，是王中的王，是可汗中的可汗，可汗不足以表达我们对你的崇拜，我们西域各国子民，都想要称你为‘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整个大殿忽而一静。
但见上首，颉利可汗突然站起身子，跪在圣人面前：“高句丽自称高、土蕃语中‘土’即为大，土蕃自大、罪臣大突厥、亦自大。唐，也称大。海内各部，均自大。现万众一心，都以大唐为尊，以您为天。这不是自大，是该有的大！所以请陛下不要推辞！”
李世民微笑。
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都起来吧。”
他自己也站起身子来。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称号，朕，接下了。”
又猛的一抬手，制止了乐师们奏乐。继续说道：“西域各国今日来朝，是我大唐的喜事。可你们要知道，这大唐，不是朕一个人的大唐。朕既然是天可汗，那你们说，天可汗的大唐，应该叫什么！？”
天可汗的大唐应该叫什么？
东方够胆下意识的说：“天唐。”
可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他左右看看周围的人，殿内文武百官，都想到，并在咀嚼着这个名字——“天唐”。
又听李世民道：“天，不是为了压制众生，而是为了保护众生！各国国主称朕为天可汗，那嚜，天可汗的天唐，自然也会保护整个天下！为了天唐！”
大殿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乐师们用起了十二分力奏乐，舞女们更加卖力，气氛更加的欢乐。
只是有几个人心中并不开心。
一个是颉利可汗。
还有一个，
东方够胆看了看尹克谐。
尹克谐努力的在笑，但是那个笑，有些勉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