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电灯下鼓风机呜呜作响，锅里的开水雾腾腾的飘进屋来，热乎乎湿湿乎的。三伯掏出烟锅摸索着装满一锅烟，递给二伯，“吃着。”
二伯不接，从腰包掏出一盒蓝蓝的烟盒来，撕开了给健全发了一只：“吃伯的烟。”
健全忙接过来，仔细端详上面的字，“金丝猴。吆。二伯过年买好烟了。”
二伯冷笑道：“我娃能行，是大学生吃公家饭挣公家钱的。伯是个农民，么本事么！只会做庄稼，穷的连旱烟都吃不起！到代销店都不敢去.......”
健全笑了：“二伯，你又骂我。你娃就是瓜啊。过年没给二伯买烟哈哈哈哈。”
二伯掏出一根金丝猴噙上，健全急忙点着。二伯吸了一口烟，“前个黑了，我到老乌祠去给爷烧香，磕头时我心里说：无生老母啊，我杨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勤勤俭俭、行善积德的农民.......在原上战战兢兢当了三十年富农，今个国家不提成份了。我健全都考上大学了。”健全嘿嘿笑着直摇手，二伯继续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今个年三十，我给无生老母爷烧香磕头，请爷保佑我杨家子孙兴旺啊那个媳妇孝顺，五谷丰登啊.......如果应允，请无生老母显灵给我一盒烟。”三伯呵呵呵笑了。
二伯说：“我抬头，香台上就放了一盒烟啊。哈哈哈。老天爷显灵啦。来来，老（十）二。过来坐。”
十二爸进来忙给二伯请安，“二哥。三哥。我来了。”掏出烟来发，又给健全建军几个晚辈扔过去。
二伯说：“别给下一辈发烟，要讲礼性。”
十二爸说：“年纪都差不多嘛。讲究太多了，让我难受哈哈哈。”
二伯说：“难受撒？班辈就是班辈，秤砣虽小压千斤。怀里抱的是皇上，百岁的臣子，见了要磕头的。现在新社会不讲究了，放到过去，哼。健全、建军、二军、文文啊，过年见了长辈，要磕头的哈哈哈。再碎都是你先人！”
十二爸嘻嘻笑了，冲着健全叫到“哎，听你二伯说，大过年的见面不磕头。”
健全嘻嘻笑了“早上给你磕过了。”
“那是你滑倒了。不算不算。”两个人就嬉闹起来。
二伯说：“十二啊，今黑你三哥不高兴，都是因为你来迟了。”十二爸忙赔小心，“媳妇让......不说了。”
二伯说：“兄弟呀，你是咱门子最有出息的，听哥一句劝，把打牌喔事就戒了。好好把日子往好的过，把下一辈都带一带。”
十二爸给二伯递上一支烟，说“二哥，我很尊重你。我大老说，你二哥不容易。当家（长）过五十三人的日子，年轻轻守寡（鳏），被评上了富农，害的我们入不了党、上不了学、当不了兵。没办法十四五岁到生产队办鸡娃场翻鸡蛋当鸡娃娘、数九天平整土地帮灶做饭挣工分。唉，现在让私人单干，我挣了些钱，弟兄们都把房盖了、把结婚了，日子被咱富农的日子好，我知足了。就是没事耍耍钱，二哥你是咱家的老大，我尊重你，你说说啊哪一天政策一变，把咱再定个地主富农撒的。我还不如现在高兴了再说。”
二伯一时语塞，就掏烟锅，“纸烟不过瘾。”三伯站起来，拨开人群，“尿个去。”
二伯说，“按说今个黑咧，不是说个话的时间，安排明天的事最重要啊。老三就是个小心人，一丁点事就上吊跳河家哈哈哈哈。闲话不讲了，十二啊，明个早上五点到这集合娶媳妇，你是正点，你媳妇是娶女客，你碎小子是压车娃。”
十二爸笑了，“二哥咋说都行。”
“四豪的拖拉机我给说了，没问题。就是灯哈咧。把你家手电拿上。”
十二爸说：“不是还有两个打灯笼的嘛。”
二军说：“好有放炮的。”
“你说还有撒？啊，一个小四轮能那几个人？好要我说？去（娶）是单数，（娶）回来是双数。人家娘家一个媳妇一个压车娃三个人。连四豪咱去五个人就行了。”
三伯进来插嘴说：“人家要来两个送女客。”
二伯说：“撒时说的？年前送箱子就没说，让无生老母爷捎话了？这事咋没给我说？”
三伯生气起来，“一晚上都听你讲东讲西.......”
二伯说，“就按你说的，他来四个，咱去几个啊？这是娶寡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