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阳照在的空旷的院子里暖洋洋的,姑父打了饱嗝把板凳往后挪了几尺,望着孙子们兴奋的屋里屋外相互追逐,对大家说:“就坐在这,说说话。”大表哥说好,把烟放到桌子上。姑父说:“我不吃纸烟,还是旱烟吃着过瘾。”几个女婿都掏出自己的烟来相互“吃我的,吃我的。”姑父说:“都装上,到咱家了吃我的。”大表哥也说:“就是就是。”端过来茶壶,“哥,喝茶。”
大姐夫端起茶壶,嘴对嘴吸溜喝了一口,“水煎很。”
二姐夫说:“我不喝茶。”
大表哥说:“我吃烟喝茶一样不少。”
大姐夫说;“剩娃,我堡子人见我说:你娃他舅现在是边家村的新财东,穿的呢子袄,戴的石头镜。我听了心里都美滋滋的啊。”
大表哥呵呵呵笑着,“没有钱没有钱。”
社会(三妹夫)问:“大哥,你买的石头镜几十元?”
“一百八。”大表哥把眼镜在手里摆弄了半晌,“这是到县南街老牛家买的,人要二百六。搞了半天价......”
大姐夫说:“戴石头镜都是有身份的人,我堡子地主家有个石头镜。”
大表哥说:“撒嘛。我眼睛不好,戴上为了眼睛好。”
姑父说:“跟他舅了,近视眼。”
大表哥说:“看电视看得。”
大姑说:“咱堡子过年买了几个电视了。现在年轻娃都看电视。剩娃每个礼拜让他大去看秦腔。有个电视就是好。”
社会说:“大哥你买的是海燕牌还是日立牌?听人说日立的好。”
剩娃把烟灰弹了一地说:“海燕就行,咱西安出的便宜。”
大姑说:“三百多还便宜?咱地里一年才能卖多少钱?都是从小惯得大手大脚,花钱不眨眼。”
大姑父说:“你别老思想了,你还以为是咱那个年代。六零年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我看实在是没办法,让你把家里的衣服卷了一些到宝鸡山里去换回半袋粮食,那日子才叫个恓惶。现在娃们日子好了,不要咱管,咱高兴还来不及,你说他干撒?”
大姑说:“还说我老思想?你可说以前干撒?”
大姐夫说:“叔、姨,大过年的,你两个都少说几句。”
大姑父说:“这有撒?我和你姨过了几十年,不吵不闹还不是过日子的。谁家没有个锅碗不碰的道理。”
大姑嘴一扭,哼了一句“老就是他有理,堡子人把他叫燃燃肉。”站起来。凤仙忙说:“娘,你歇着。”大姑说,“我还想歇,我能歇下?你看着一囊一窝的个个都是张口货。”
剩娃嘿嘿笑着说:“娘,谁有惹你着气?我打他骂他去。”照娃过来收拾剩碗,叫大姑过去看放到哪儿。大姑噗嗤笑了,“老不死的燃燃肉,还能有谁?”
剩娃问社会:“啥时候也买个电视机?”社会笑着说:“等几年吧,现在要好好挣钱,把家里的房重盖了再说。”
大姑父说:“瓦房不是刚盖了几年,胡翻腾撒?”
社会说:“姨夫,现在瓦房不行都兴盖楼房嘛,我想把前面的瓦房拆了,改成二层楼不用木料,结实好看。”
大姑父说:“楼房有撒好?将来儿孙不争气想卖都拆不了?还是原来的木头房好,拆了还有椽有檩有砖有瓦,想盖房还有料,想卖还有东西。”
社会说:“盖房不是为了卖了。就是卖着现在都用钢筋水泥椽檩也不值钱啊。”
大姑父生气的说:“撒钢筋水泥?你以为你是盖高楼大厦呢?楼房有撒好?好,那皇上咋不住?”
社会一时语塞,急的满脸通红。剩娃忙打岔说:“吃烟吃烟。大,你别操心了,人家社会盖房是好事嘛,不要你添钱,不要你出力。你说那些话干撒?”
大姑父唾了一口痰,“我闲的声慌?”用手摸索着给烟锅装上烟,低头点着抽起来,社会呛得“咳咳”了几声,站起来叫“宝成,宝成。”宝成嘻嘻跑着不过来。
凤仙姐叫我,说**娃在门口找你。
我急忙出去,晓峰见我就说:“你勾子沉的很,我老早就回来了,不见你出来。”
我说刚吃完饭,想着你还没回来。晓峰说咱到堡子外面去,家里都是亲戚。两人就朝村外去。
正月阳光洒在原上的沟沟坎坎,远处村落被连片的冬小麦裹在春天的图画里,象一曲秦腔畅想曲。晓峰从慢坡跑上一支渠,闭上眼睛冲着太阳张开双臂转起圈。我哈哈笑着,“你这是要做法?”他笑而不答。我学着他的样子,对着太阳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传了几圈,“呀。”我轻轻的叫了起来,随着身体的转动感觉脑子一下清零,心澎湃起来,一切的苦恼刹那一扫而过:世界是如此的简单而美妙,身体回到童贞时期轻松而快乐。
“哎呀。”晓峰猛地喊起来,差一点摔倒。我忙停下来。两个人相视都哈哈哈哈笑起来。我说:“我刚才转圈的时候咋那么舒服。我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他说:“我也是,文文,你说人为什么越长大越喜欢玩小时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快乐的纯真啊。”
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最近学习了啥把戏?”
晓峰说:“学习啥?给家里干活,做寒假作业。烦死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支纸烟,“刚到家里摸了几支烟。”
我说:“啬皮。”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有钱家的娃还不如我?”晓峰红着脸说:“我大吃旱烟,家里纸烟都有数的。”我说:“你还动用了间谍手段偷了两个烟哈哈哈哈”
他说你啬皮嘻嘻笑着打我,我急忙跑起来,两人就在渠岸上追打起来。一条黄狗从前面跑过来,“旺旺”冲我叫,我下意识放慢脚步,晓峰骂黄狗“滚!哈种!”黄狗夹起尾巴灰溜溜跑开。我说:“你堡子的狗还欺生?”晓峰说:“不是我堡子的狗,我堡子的狗乖的很不咬人。”我说:“你说你还是说狗。”他就抬手打我。我已转身从小桥上跨过去跑到小路上,晓峰追过来,“小心。”他喊着,一只母鸡从玉米杆里噗噗的跑出来。我一下子就踩上鸡屎。晓峰哈哈哈笑起来。我大呼“倒霉”急忙把脚在地上乱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