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本无树(八十一)
大象说:“砖头扔到白灰窑里咧——你白气冲天。”
晓峰说:“耍不起啊,我们说高大夫,你是癞蛤蟆跳门槛——墩了鼻子伤了眼。”
大象说:“人家和咱有撒关系,我姑父和人家是伯叔,我就不能说人家的啥话。你非要问我个所以然来。你真是瓦瓮里的稻籽——不是好籽。”
看两人红脖子烧脸,我忙打圆场:“算了算了,几天不见没说好好说句话,见面就掐仗。你两个老鼠钻书箱——咬文嚼字开了哈哈哈”
大象说:“晓峰就是这货,狗掀门帘子——全耍一张嘴。”
晓峰说:“今个算我的错。文文,把你的烟掏出来,给老大发一个。”我笑了给大象一根烟,晓峰忙给点上。三人不言语,静静的望着夕阳在远处刺破一片片白云的缝隙,照耀着头顶的空旷的天空。边家大队的广播“噗噗”的几声,开始讲话:“啊喂,啊喂。社员同志们注意啦,社员同志们注意啦,根据有些社员同志的要求,过年期间就是正月里这几天,大队决定每天早晚两次供水,每天两次供水啊。希望大家相互告知。再通知一遍,社员同志们注意啦........”
大象说:“你堡子装自来水了?”
晓峰说:“年前刚把原来浇地的水井改造了,专门给村子定时供水,不用每个星期排队绞水就是好。”
我说:“还是你堡子好,我每个星期还要给家里拉水。寒假里还排队绞水。”
大象说:“就你这削薄身子好能绞水?”
我说:“别小看我,我还挑水呢。最远从五队挑过水的,一下午把水瓮挑满。”
晓峰不好意思的说:“我没挑过水。”
大象说:“我跳过,家里用的窄扁担压的人肩膀痛。你看看我右肩比左肩高,是不是?这就是压的。文文与我一样,要换一下肩,两边就平衡了。不然难看很。”
我说:“换肩?不行啊。我感觉左肩没有劲,换了几次走不了几步就不行了。哎,听别人说肩膀耸的人的是穷命啊。晓峰,你是地主娃肩膀平的很。”
晓峰说:“不知道。好着呢,别胡思乱想了。”
大象有些不耐烦的说:“要说家庭我也是地主娃。讲那些有撒用?现在还不是种庄稼的?”晓峰说:“听老人讲过,你家里原来有钱。”
大象折了几支玉米杆放到土堆上的,“坐坐。”我俩个就围着他坐下,听大象家族的故事来:
大象他爷辈是堡子的富裕人家,他爷在家务农他二爷在县里公干,当了侦缉队长腰里别着盒子枪,回家老有护兵跟随,洋火的很。快解放时二爷犯了事被抓了。家里人一下都蒙了,他爷打听了人在县里押着,就上下去打点。那时候打官司就要钱的。他爷每天天不亮就套上马车拉上银元去救人,足足送了一个月礼,后来听说二爷犯的死罪,是上面人一定要人死的,县上根本就没有办法。家里钱花完了他二爷的命也没有保住。从此,家道中落。解放后土改时家里有几十亩地还是被定了富农,他大五十年代考上了高中都不让上啊。
晓峰说:“你二爷是不是地下党?不然那个年代不会.....”
大象说:“现在是这样想,但当年没有个见证,几十年没有结论,况且.....二爷有没有结婚,没留下一男半女,我爷五几年就死了.....我大才十几岁个娃娃,上面都是我姑姑,女娃嘛不能顶门立户。这就是咱陕西人为撒重男轻女啊。”
我们便不好问,晓峰说他想吃烟,我把烟盒给他,他掏出一根,在口袋里捏了几下,“没有火?”我没有言语。大象站起来说:“你是几级吃烟?人说一级吃烟有烟有火,二级吃烟有烟没火,三级吃烟有火没烟。”
晓峰说:“我是四级吃烟没烟没火。”
我说:“就你是个贫嘴。”把火柴递给他。他不接却给大象掏了一支烟,“一块来。”我笑着说:“你还会耍人,自己撒都不摊.......”
晓峰噗嗤笑了:“没办法,谁叫咱人缘好。”我骂了他一句“滚。”
大姑父在门口和几个老汉闲扯,见我回来说健健早早回家了。我心里狠狠骂健健这货扔下我,就急忙收拾了兜兜,向大姑告别。大姑从炕上下来说:“天黑了,你喝了汤再回。”我说不了,就出门。只听大姑父在后面劝大姑:“别管别管,娃都长成大人了,二三里路一会就到了。”
我疾步快走,转眼就出了边家村,走上熟悉的一支渠----这是我每个星期都要背馍走二次的熟悉的路。新种的杨树枯枝在寒风中摇曳,小麦青青的铺在地上,黄绿相映荒凉而悲壮;远处炊烟袅袅,暮霭渺渺,隐约传来村子广播唱着秦腔《赶坡》,薛平贵义气风发的从西凉国回长安:“西凉国辞别了公主玳瓒,平贵我离长安一十八载,归心似箭勒回马头,回首观,往倒观。望不见为王银安殿,看不见合朝文武班。”
我边走边跟着哼哼,郭明霞唱的《赶坡》青衣唱段韵味十足,像是一个在田里剜菜的邻居妇女,宽厚圆润、朴实善良。“适才间大嫂对我言,五典坡来了一位长官。叫列位大嫂等等我,问讯一毕一同还。手提菜篮上坡埝,见一位军爷站面前。我有心上前把夫认,错认军爷理不端。官宦家女儿甚是贤,躲躲人儿理当然。不言不语挖青菜,他问我一声应一言。”
到家门口,健健急忙问我:“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我给你大说你去寻同学.....”他狡黠的冲我挤眼。我说“呸,同路不舍伴,你背叛我还给我造谣胡说。”他捂住头说:“别急别急,我骗你。我根本就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