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几人从岩石跃上官道,恰一辆两轮马车徐徐驶来,林芷烟拦在路中,“老丈,麻烦载我们一程。”言毕抛出几两银子。那老丈见几人有些蹊跷,但收了银子,也不多言。
车轮滚滚,一路颠簸,几人拥挤坐着,林芷烟掀起车帘往前望去,城门关卡盘查正严,只得唤老丈掉头,停在一处城外人家。竹栅小院,一间茅屋正房架着两间侧房,走进院里,墙上挂着蓑衣,靠着木梨。林芷烟敲了敲门,“有人在吗?”粗脸,直眉,莫约三十五六的男人开门,“你们是?”林芷烟平缓回答:“这位大哥莫慌,我等昨夜走偏路,糟了绿林,奋起抵抗才得幸免,如今身心乏惫,想借屋疗养休息,这些银子就当行个方便。”男人观摩了会满是血迹的三人,接过银子,双手敞开门,“哦,如此赶紧进屋。”
屋里挂着虎皮鹿皮、劲弓,看来是个猎户。不等几人麻烦,男人捣弄来一碗肉汤,几个荤菜,说是昨晚招呼朋友剩下的,望他们不要嫌弃,饭要等会才行,而后偷看了眼有些发紫的陈余霜,又说去打些温水来给他们洗漱。
陆忘川拧干湿布,细细擦拭着陈余霜的脸,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如石块一般。林芷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屋外男人磨了一槽草药,带入屋内,“这药我平常打猎伤了就敷,实用的很。”陆忘川脱下上衣,撸起裤子,线条分明,疤痕片布,林芷烟撇了眼,又转过视线。
阮沐心醒来一片漆黑,她感觉坐靠床头,眼被布围住,手脚也被紧捆,胸间似有一根手指在轻轻滑动。“哪位哥哥这般会玩?”她妩媚问道。这人不答,继续勾勒线条。“哥哥想不想玩点刺激的?”他还是不答,阮沐心又道:“瞎三?”他一颤,咳嗽一声说:“软妹,这一刻我等久了。”
“呵,你这烂瓦罐也敢碰我?”
“你说话总是如此难听,我钟情于你数年,非一两日之情,何必次次直伤人心?”
“与你没什好说,抛了枝头,想天上的月亮。”
他冷笑一声,“我不好,总比叫你四处放荡的人好。”
“呵呵,顾大哥何等胸怀之人?是你这卑鄙小人提的?”瞎三眉心拉近,撕开缎衣,猛的蹂躏一阵,手背忽被滴上几滴鲜血,他抬头,阮沐心嘴里淌血,已咬舌自尽!
在猎户家停了两日,陆忘川不辞而别。林芷烟正要回身山庄,见白如玉脸挂愁容,笑道:“天涯时小,后会有期。”
“不瞒掌柜,我剧毒在身,恐时日不多。”林芷烟看着他真挚的脸,倒不像说谎,“我庄内有名医,或许能给白兄弟解毒。”白如玉窃喜,自和林芷烟一路同行。
夜雨淅沥沥下着,街道两旁门窗紧锁。一人腰杆挺直,立枪于路中,枪尖刺开雨水分两道流下。陆忘川停步,那人冷声说道:“江南第一剑客?我乃霸王枪第十八代传人,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请出剑吧。”陆忘川放下披着蓑衣的陈余霜,摘下斗笠,雨水湿了发丝,顺着剑身滑落,一步,两布,水花飞溅,两人穿插而过,那人立了三息,扑倒在地,低声细语,“原来我这枪并非无敌……”血泊散开,被雨水洗去。
他日夜兼程赶到祥安镇,托人买了副黑漆楠木棺,一件绣花金丝红裙,自在坳背湾不停歇挖了墓坑,弄得满身黄泥。回到镇上,他请了个老婆子擦拭净陈余霜的身体,换上红裙,默看了棺中人几眼,一人合上棺盖,请了帮生人抬棺,寅时下葬。事后陆忘川去了苏杨,他来到陈家宅,下人领着他去正厅,半路一个慌慌张张的丫鬟撞到了他,丫鬟急抬头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姑爷?你是姑爷?”这是陈余霜的贴身丫鬟,陪嫁也是她,陆忘川自然认识,不过他不知讲些甚,微微点头,继续跟着下人去。
陆忘川跪在大厅,身前是浅黄华服,负手背对着他的陈老爷。屋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到近,“这厮竟敢来我陈家,倒还有些良知……”陈余霜大哥从门侧走出,他踏进屋,一脚踹在陆忘川背上,“畜牲,你还我妹妹!”说着又狠踹了几脚。陆忘川跪地不动,任凭他踹着。“够了!”陈老爷大声喝住,又语重心长道:“宫明,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陈家女婿,你能回来就是好的,这往后的日子,你不必牵强,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愧了你老陆家。”言毕,他走过山水屏风,来到后厅,泪水暗自流下。
白如玉和林芷烟乔装进入汇县,县里川流不息,只因是几城交汇。
她们上到一酒店二楼,坐在靠窗位置,头偏便能见到街面。肩挂灰抹布的小二上前招呼,林芷烟点了一碟黄瓜、蚕豆、鲜牛肉,再上了一壶桑落酒。白如玉提起酒壶倒了两杯,举杯道:“相逢便是缘,这第一杯敬和掌柜的缘。”他饮尽,又自倒满了杯,“二回便是分,这杯是敬我们的缘分。”他举起第三杯,又道:“这杯全当是我敬掌柜的,请自便。”林芷烟笑了笑,嚼了两颗蚕豆,抬手,酒杯对着嘴一抖,酒尽数飞入口中。白如玉眼睛一亮,“掌柜好性情。”
酒菜少了一半,白如玉正得意的说着,他言自己七岁便入江湖,那时人还没桌高,他见过太多血雨腥风,剁人肉,啃人骨,这些都不算甚,他时常侠义出手,有次杀了恶官,被江南追到江北,又被追回江南,沿途奔袭数千里,险象环生,杀了多少武艺高人,又言不少美女佳人曾对自己暗抛榄枝,或明里示意,他都婉拒了,他浪荡江湖,不想佳人受累,害了人家。林芷烟听着,忽多了阵刀剑缓缓出鞘的声音,她扭头,左边一桌四个江湖人士正在拔剑。
窗格被破开,碎木四飞,白如玉滚落街面,上方林芷烟正飘下。
“这几人倒还有些本事。”白如玉起身说道。林芷烟不答,快步混入人群,白如玉急跟上。
“这灵山四杰武功不是一流,但兄弟四人配合紧密,攻防兼备,还是避开为好。”林芷烟说道,两人正道貌岸然的走在人群中。
“驾!”人群一阵慌乱,前后各两匹棕马猛奔而来,堵住了两人,其中一个扎辫男人扯住缰绳,高声喊道:“束手就擒吧!”
“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和我斗?”白如玉画扇一甩,飞针刺瞎马眼,四杰跳马拔刀,成犄角之势。扎辫男双斧挥舞,白如玉左扭右扭,难以言喻。林芷烟打退其中两人,回身帮白如玉拉开距离,两人陆续垫了脚摆着果物的摊,上到屋顶。从高楼望去,只见两人在屋上疾走,屋顶间飞跃。白如玉轻功一般,瓦片踩不稳,身子跳不远,几次险些从屋檐摔下,和林止烟渐远,幸得一处巷子,两人跃下,躲开四人。
林芷烟敲了敲巷中一屋门,主人家闻声开门,她说明来意,拿出些银子,主人家接过银子放两人入内。她们换了身衣裳,林芷烟从怀里掏出两张人皮,先给白如玉细细贴上,再自贴。两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出门分两路到县门口汇合,出了县去。
细汗贴额,沾着衣背,在林间走了许久,白如玉又见那块似乌龟的岩石,自感古怪,为何掌柜带着他在走重复路,莫非不识得路了?林芷烟忽加快脚步,两人下了坡,白如玉跟着她藏在了一条短沟里。白如玉不解,良久三个瘦小,身穿殷红黑相间的紧衣男人出现在他视线里。这三人环顾四周,走的警惕,是千叶门的探子!林芷烟对白如玉使了个眼神,他精准丢出几根飞针,三人倒地。白如玉上前,画扇敲了敲手掌,看着几具尸首道:“掌柜好意识。”
“那刘贼心思缜密,灵山四杰多半是个幌子,想必派人跟踪,寻得我腹地才是真,我只是无论虚实,都给他试上一片。”林芷烟说着拖起尸首,丢下坡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