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上午,李亮一直在哆嗦,想走,可是落星村里的淡淡雾气始终没有消散。
好容易挨到十一点左右,周围终于通透起来,有村民开着拖拉机下地,街上也有不少村民站在自家大门外三五成群的闲聊。李亮连忙站起身,撒腿就往镇上跑,街上的村民就冲着李亮跑去的方向好奇地张望。
这时候,村东头赵家传出一阵哭嚎。
赵家是村里的大户,他家大儿子在省里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小儿子纠集了一伙儿人,霸占着村南一个大理石矿,托这几年房产大开发的福,倒也成了镇里的首富。
两个儿子有出息,赵老太太越发的得意起来,与其他老人不同,赵老太太放着城里俩儿子给买的小别墅不住,非得在落星村盖起一个四合院。
落星村的民居,一般是三五户一排,一人半高的院墙拉得整整齐齐。赵老太太的四合院不一样,她家独门独户,四周用小水沟与周围邻居隔开,仿佛微缩版的护城河;院墙挺高,足有四米多高,墙头上还散乱的布置了碎玻璃碴。
赵老太太平时不苟言笑,总让人感觉阴森森的,有人传说她在家供奉“大仙儿”,至于是“黄白灰柳黑”的哪一位就不得而知了。加上她家的独门独院,又不怎么与人来往,小儿子还掌握着一伙儿四邻八村的“二流子”,村里人平时也不怎么与她家接触。
今天,听到她家忽然传出一阵嚎叫,邻居们就跑出门来,隔着小水沟望向她家大门。一会儿功夫,赵家保姆、也是赵老太太的远房侄女,一脸惊慌的跑了出来。
“七姑没了!”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哆嗦着,声音都发颤。
邻居们就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瞎出主意,村长刚好溜达过来,看着乱哄哄的场面,就喊了几个胆大的男人进了赵家。一进院,村长他们几个就感觉身上一阵凉,仿佛有谁在他们耳边吹气。堂屋里正对房门是一张八仙桌,两旁摆着太师椅,左边墙上挂着一个摆钟,赵老太太就坐在左手太师椅上,眯着眼,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摆钟半点报时,却把村长几个人吓得一跳,其中一个男人嗷的一嗓子就要往外跑,被村长一把抓住,“啪!”一个耳光下去,大家安静下来。
村长试探着喊了几声,赵老太太果然没有回音,村长壮着胆子走上前,把手指放在赵老太太鼻孔处,猛地一惊,这才确定人没了。
几个人急匆匆走出赵家院子,刚踏出大门,就感觉好像太阳刚出来一样,身上暖洋洋的。
村长拨通了赵家二公子的电话,报告了这个噩耗,又带人守着院门等赵家人来处理。
下午三点钟,赵家两位公子先后到了,村里的白事主持也到场,赵家哥儿俩散了烟,大家伙儿这才开始忙活。堂屋里铺了一张席子,又盖上几床棉被,几个男人就把赵老太太抬到棉被上躺下。抬人的时候,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人太轻了,简直就像是抬着一具空皮囊,但是现场嘈嘈杂杂,每个人都以为是人多力量大,都没往心里去。
小保姆从柜子里拿出赵老太太之前给自己准备的寿衣,几个婆娘便接管了现场,伺候赵老太太更衣。
等忙活完,院子里灵棚也搭了起来,流水席的大师傅正在盘灶,按当地规矩,老人过世要停尸三天,期间大摆流水席,讲究的人家还会请戏班连唱三天。
赵家作为当地大户,自然也要大张旗鼓的操持一番,只是大家伙儿总是感觉赵家院里不太舒服,流水席大师傅还好说,灶盘在哪无所谓,便早早地带着两个徒弟和几个帮工占据了大门外空地的一角,跟戏台子稍稍拉开点距离,灵棚却不能随便搭建,这几个村民连同村里主事儿的就不得不留在院子里。
院外热热闹闹,院里却安静的不像样子,赵家老二就看不下去了,喊了手下几个小弟,就在灵棚旁边支起了桌子打麻将,又让吹鼓手进来,在灵棚里使劲鼓吹。
忙活着,天就渐渐黑下来了,院子外边,戏班子荒腔走板的唱着梆子,台下聚集的村民却怡然自乐。院子里,帮忙的村民和凑热闹的闲人们也几个一伙儿的吃上了流水席,吹鼓手们轮番吃饭,保证锣鼓唢呐不间断,赵家老二的小弟们有几个就摆上了赌局。
东厢房里,赵家老大跟赵老二正在商量守夜的事儿,哥儿俩这会儿一人一条板凳抽着闷烟,谁也不愿意在这儿守着。
半晌,赵家老二出了主意,“哥,这么着,我打听了,村里这几年白事儿上,都是王二愣子守夜,要不就让他替咱们?咱多给钱。”
“成,还有,你那帮小兄弟儿也留下,就让他们在院子里耍牌,给他们掏点赌本就是了。”赵家老大拿了主意。
王二愣子是落星村的名人,虽然叫做二愣子,人可不傻,就是性子楞,还好吃懒做,平时就靠着偷鸡摸狗的生活。
给了王二愣子一千块钱,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赵家哥儿俩待到九点多钟,一人一辆小轿车回了城。
主家走了,帮工的帮闲的就放了羊,吹鼓手和戏班子也不会熬通宵,各自找地儿歇息,院子里就剩下摇骰子赌牌的,一帮人吆三喝四的倒也热闹。
堂屋里,王二愣子就待不住了,他本就是个好耍的性子,有赌局在旁边引着,这哪还呆得住?可他又跟赵家老二的小弟们不熟,这会儿还摸不清形势,自然老老实实不敢出去,于是王二愣子就跟地上躺着的赵老太太聊上了。
“你说说,你躺着,我跪着,你多享福啊。”王二愣子嘟囔着,“我还得看着你,牌都不能耍。”
翻来覆去就这么发牢骚,偶然间一抬头,就见赵老太太脸上蒙的草纸一鼓一鼓的,仿佛是在吹气。
王二愣子一看,“吆喝,你还来气了,好好盖着。”拿手一拨楞,又把草纸盖上了,转身又跪好了,正看见地上有个蛐蛐儿,王二愣子好奇的捉住它,“嘿,这季节还有蛐蛐儿?”
再一转念,有了主意,拿草纸蓬松松的做了个纸盒,把蛐蛐儿放进去,塞在赵老太太脑袋旁边,然后嗷一嗓子就跑到门口。
“哎呦快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