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灰青色的天空中还挂着几颗星星,东方天地连接处飘着几丝红色的朝霞。
关京关上早晨6点的闹钟,起床来到客厅,拉开窗帘,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望着东方,伸伸懒腰,开始了新的一天。
关京的生活高度自律,十年如一日。早上六点起床,在自己小型健身房做半个小时晨练,连每天跑步机上跑的步数也都一步不差,晨练的同时还要学习英语;六点半边听新闻边进行洗漱;七点开始做早餐;七点二十分叫醒躺在床上露出曼妙身躯的爱人起床;七点三十分吃完早饭。然后,从挂满一排排衬衣、西服的衣柜中挑出一件,再从衣架上随手拿出一条领带,从梳妆台上那拿出一块手表,穿上头天晚上已经准备好的皮鞋,与爱人道一声别,正是开始一天的律师执业工作。
因为已经是2019年农历年的最后几天,这个城市的打工者大多已经回家过年,偌大的锦城市已由往日的喧嚣变的有些沉寂。路上上班族的车很少,关京驾着车,边走边梳理着今天要进行庭审的股权纠纷案件。
手机响了,是自己的助理打来的。
“关律师,刚刚接到通知,今天的庭审取消了....”电话那头传来艾恩谨慎、维诺的声音。
“为什么?”关京有些惊讶,这个庭审已经准备了近半年的时间,对原被告双方都十分重要。
“想必您也听到早上的疫情新闻了.....,对方的代理律师是陇南江汉人,所以....”
“哦,我知道了”。关京收起思绪。看了一下手表,调转车头去了锦城大学。
按照今天的事务安排,他除了要出庭参加这个庭审,还要去锦城大学谈一个合同到期是否需续签的项目。
毕业十年,斗转星移,白云苍狗,再次回到母校已物是人非,自己也不是那个曾经的少年。背在肩上的双肩书包变成了今天手中的公文包,曾一身的休闲装束换成了今天商务的西服,那双洁白的像梦一样的平板运动鞋也变成了今天乌黑铮亮的皮鞋,还有那曾经清脆而无忧的笑声,变的浑厚而深邃。
陪着自己的当事人左老板见到曾经授予自己学位的那位副校长,不再拘谨、诚惶,他自信而老练的与副校长带领的专家团在谈判桌上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磋商,并最终使双方达成共赢的合作。
或许是因为受今天阴沉天气的影响,也或许是因为看到萧条的校园睹物思人,谈判结束后,关京婉拒了那位副校长到他办公室坐坐的邀请。
将公文包放到车上,关京沿着空空而悠长的校园长廊漫步。
不远处有一位步履阑珊的老者,在寒风中显得单薄、无助,他弓着腰,手里领着一个塑料袋。两人相隔只有十几米时,关京才认出这位老者竟然是赵理夫!
关京眼圈突然红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认出这位一个月前刚刚拜访过的人生恩师。
“您怎么也在这啊?”关京上前有些心疼的问道。
“哦,小关啊,我....我没事,来转转...”赵理夫看到是关京,阴沉的脸色露出一丝喜悦。
“天太冷,我送您回家吧。”关京接过赵理夫手中的塑料袋,似乎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搀着他往自己车的方向走。赵理夫也没有拒绝。
“涵月要结婚了...”,走了一段路,赵理夫突然说道,似乎从其口中听不出他唯一的女儿就要结婚的喜悦。
关京听后,扶着赵理夫的手颤抖了一下。嘴角动了几次,没有说出话。
赵涵月,是关京最不愿碰触和提起的两个人之一,而另一个就是赵涵月的闺蜜,那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恋人。这两人都曾被关京深深伤害,一个远去异国他乡,一个至今杳无音讯。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懂,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也都成熟、长大了.....”赵理夫看关京没有反应,意味深长的说。
“恩,我们会处理好的。只是....您不是一直反对她的这个外国男朋友吗?”关京似乎仍不愿提及此事,有意打断了赵理夫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就这一个女儿啊...唉....”赵理夫无奈的说。
“您应该看开一些。”关京再次劝慰赵理夫接受他这个外国女婿。
“恩.....,我知道你不愿提及涵月和文琪,我也知道你心中的苦。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你也已经成家,但文琪一直是你心中的死结.....,我想这次涵月结婚,文琪也可能会去,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澳大利亚参加涵月的婚礼。”赵理夫站住了脚步,认真的说。
关京听到文琪的名字以及她可能会参加涵月婚礼的消息,内心惊喜又如五味杂陈,扶着赵理夫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七年过去了,关京始终找寻不到她任何消息。
“趁我还活着,我不想让你们在纠结与自责中度过一生,只有解开了心结,你们才能畅然的过自己的生活....”。赵理夫作为过来人,句句在理,又句句戳中关京的内心深处。
这些年关京的确是在自责中度过。但关京也知道,此时心中更苦的应该是赵理夫,他六年前失去老伴,孤独一人,唯一的女儿又远嫁他国,婚礼也是在国外举行,手中拿着满满一袋请柬却不知道该发给谁。关京能体会到他此刻无助的心情,但此时他却还为关京处处着想,让关京非常感动,也对他的女儿赵涵月更加惭愧。
“我们会的,我们会的...”关京重复着这句话。
走到车前,看到自己如今拥有的豪华轿车,又想起曾经和文琪一起打拼,举步维艰的困苦日子,关京如芒刺背。
“上车吧,我送您回家!”关京将赵理夫扶上车。
车上,赵理夫说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关京静静听着。这些年,赵理夫见证了关京的一步步成长,一次次辉煌,从一个普通毕业生,迈过坎坷,跨过荆棘,变成今天的名律。而关京却眼看着赵理夫一点点老去,一点点黯然。身边的人如斗转星移,聚聚散散,合合离离。
临下车时,赵理夫将一份请柬递给关京。
请柬上写着:“2020年2月14日,澳大利亚墨尔本,涵月、大卫敬请。....”
“好的,我陪您去!.....恭喜您!”关京双手接过请柬,收起悲观的情绪,努力转为笑容对赵理夫正式拱手道喜。
赵理夫愣了一下,沧桑的脸上也转为笑容,拍了拍关京的肩膀,弓着弯曲的身子离开了。
关京刚要离去,赵理夫却又敲了敲车窗,颤抖手的从兜里掏出一把配着小黄人的钥匙。
“去这看看吧,看看还有没有文琪的东西,你...你这次给她带过去....算是个了结吧...”。
关京接过那把自己曾再熟悉不过的钥匙,那把象征着某段岁月和幸福的钥匙,愣愣的坐在车里,良久良久......。
回到曾和文琪走过无数次那条路,那个小区,那栋楼,掏出小黄人钥匙打开被尘封许久的门。是啊,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幸福、快乐、青春、热情,还有奋斗的激情。
而现在,一切都布满了灰尘。七年了,关京没有再来过这里,一切熟悉又陌生,看到这一切,他的眼泪在眼中打转。轻轻划开卧室里的衣柜门,看到里面还挂着文琪最喜欢的那件粉红上衣和那个自己曾不知在里面睡了多少次的空格时,关京忍不住的掩面大哭。
七年,一切如云烟...
赵涵月原本是为了自己的闺蜜文琪能与关京白头谐首才选择出国留学,但不曾想关京和文琪也最终一别两宽。关京知道,这些年赵涵月一直责怪是关京“弄丢”了文琪,甚至潜意识里还认为是关京导致了她母亲的去世。尽管后来关京竭力帮赵涵月将其母亲生前管理的几家公司的股权从其他股东手中争取到赵涵月、赵理夫名下,但这些身外之物似乎并没有消除赵涵月对自己的怨恨。
对此,关京从未有过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始终对这两个女孩充满了愧疚,又无能为力。
释放过这些年的压抑,关京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西服。这座屋子里有两人太多的东西和回忆,但他只把那件粉红色上衣和小黄人钥匙扣包了起来,准备带走。
七年了,无论什么情况,是该作一个了结了,否则,这对他现在的爱人太不公平。
关京买了两张2月12日去墨尔本的机票,做好了向杜文琪道歉及告别过去的准备....
但不曾想,人生如戏,事事难料。第二天江汉宣布了封城,国内多地飞机航班停飞,墨尔本也限制了飞机出入境。
就这样,这个春节,关京被困在锦城。赵涵月的婚礼如期在墨尔本举行,但关京和赵理夫都未能出席,更不知杜文琪是否去了墨尔本。
关京努力去做到“当时不杂,既过不恋”,但也不忍往昔就这样浮散。
这段时日,他向自己的合伙人推掉了所有工作,将自己关在栋被尘封七年的房子里,想把与文琪恋爱三年,别离七年的世俗凡尘,及十年律师执业生涯的风雨征途展示给读者,算是给文琪、涵月的交待,与过往的交接!
..........
提起笔,这十年如箭!然却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