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叔,怎么了?”
日头刚亮,村里唯一一家药房迎来了一个垂头丧气地中年男子,他无精打采地,脸上写满了失落。
中兴今年17岁,在药店工作了也已经近乎三年了,平日里和村里的人打交道不少,安叔是少有的实心人。他家里穷,没什么积蓄,多亏了安叔和梅姑的接济,总不至于饿死。因此,看安叔不高兴,也跟着揪心起来。
安叔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又从另一边口袋翻出一盒火柴,用力擦了擦,升起一小撮火苗。他颤颤巍巍地将烟点着,把火柴丢在地上,吃力地碾了几下。一缕青烟缓缓升起,映着他花白的头发。很难想象,他才29岁!
“大娃又发烧了,你梅姑一着急起来只会哭,家里一团糟。”安叔沮丧地说到,扶着长椅坐了下来,往后靠了靠,脸上尽是疲惫。
中兴从柜台走了过来,轻拍了拍安叔的肩膀,安慰着说:“没事,一切都会好的。”然后,转身去柜台,拿了一盒退烧药,递给了安叔。安叔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来。中兴知道他的顾忌,说:“这些药权当是我做哥哥的尽点心意,安叔不必放在心上,也别给钱,否则倒灰了我的面子。”安叔摆了摆手,说:“你若把药给了我,自己又要搭钱进去。你本就不容易,阿大走得早,阿娘又……这药,我说啥不能要。”中兴把药塞了过去,说:“不是安叔,我和中英早就饿死了,哪能挨到今日。”
安叔最终还是没收下退烧药,有气无力地往马路对面的大宅子去了,那是他阿大和阿娘住的地方。
午饭时间,中兴带着中英来到面馆,叫了一份烫面,加了些葱花,吃了起来。
正吃面时,听到耳边传来议论的声音。“听说了吗?陆安又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可不嘛,我在隔壁亲耳听到的!”中兴吃饭的手一顿,看了看说话的两个人,是李婶和张姨。中兴凑了过去,问:“李婶,张姨,可是安叔出了事情?”
李婶闻言一惊,见是中兴,才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头发,说:“可不嘛!”李婶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安叔没办法,只能到家里去要钱。老太太一看二儿子又来了,原本和女儿说笑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说道:“呦,陆家二少爷怎么舍得回来了?”大女儿陆芬也没好气地说:“娘,弟弟还能来干啥?肯定是来要钱来了!”陆安指了指陆芬,说:“你给我闭嘴!整个村就你心眼最坏,别以为我不知道,娘和梅梅之间的事,就是你挑唆的!”陆芬脸白了一下,不再说话。老太太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狰狞了,连声骂到:“畜生!兔崽子!”
这时候,屋里的老爷子出来了,问:“怎么了?又闹的不安生。”老太太指了指陆安,说:“丧门星又来了!”老爷子瞪了一眼陆安,说:“又来要钱?你当我是你的银行?”
陆安没好气地说:“我哥分家时,各式家具一个不少,年年电费你们帮着交,我呢?我也是你的儿子!分家时一张床,一把椅子,连粮食的种子都是我借的。现在,你的孙子病了,只盼着你稍稍发发慈悲,救他一救。”
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也破口大骂了一顿。骂归骂,到底记挂着孙子,从兜里取出二十块钱,扔在了地上,说:“你捡走滚吧!”
陆安看了看陆芬身上新潮的衣服,又瞅了一眼大厅里看好戏的两个妹妹,也都是衣着光鲜亮丽,手上的金项链在太阳下闪闪发光。陆安捡起了地上的钱,笑了一下,扔了回去,说:“这二十块钱我还你了。”说完,转头就走。
一直躲在厨房的陆春,这才跑了出来,想要追上去。老爷子一声怒吼:“你想干啥?二少爷瞧得上你这穷苦的妹妹吗?你还上赶着去认亲?滚回去!”陆春看了看陆安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大哭了起来。陆兰带着陆娅进来了,拍了拍陆春的肩膀,说:“三姐,你可别被那个丧门星骗了,咱们姊妹要一条心!”陆春停止了哭泣,指着陆兰呵斥道:“小娅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怎么这个样子?大姐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记得二哥的好了?”陆兰说:“三姐,人都是会变的!”陆春看着陆兰说:“是会变,而且是从白变成黑!”陆兰愤怒地拉着陆娅离开了。陆春这才从床底翻出了钱包,输出了五十块钱,揣在衣服里,准备晚上偷偷送过去。
中兴听完事情的经过,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世间处处是可怜人。”张姨接着说:“你觉得老太太傻,会轻易被陆芬蒙蔽?而且老爷子一向精明,又是村里的老干部了,怎么可能这点事都看不透?”中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他们俩是故意的?”张姨点了点头,说:“主要还是,老两口对你梅姑不满意!”中兴惊得目瞪口呆,感叹说:“怎么可能!梅姑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心地也善良,为啥不满意?”李婶说:“你梅姑太漂亮了!你觉得他和安叔般配吗?”张姨点了点头,说:“莫说他们了,我都觉得梅姑和陆安过不到一块去,早晚扔下孩子离家出走,到时候孤儿寡母多可怜,不还得劳烦老两口吗?”
中兴被一番话惊得愣在原地,突然,他留意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梅姑!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长发飘飘,一只纤细的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托着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她站起身来,飞快地往南边跑,如同风中飘着的蒲公英,轻盈而美好。
中兴这才反应过来,忙着满村去找安叔。
面摊里,李婶和张姨还在说笑着。
日头渐渐低了,一切都那么温馨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