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又晴,春衫未脱暑犹轻。
今日的洛水畔立夏评,又是早早就聚集了许多人,甚至比昨日的人更多。
徐白想起今日晨间,父亲对他隐有深意的笑容,无奈苦笑。
吕博然和贾树人也已经到了。
或许是觉得昨夜自己确实有些咄咄逼人,所以吕博然大早便去了贾树人的客栈接他。
“徐兄的围棋学得如何?”吕博然问道。
徐白皱了皱眉头:“有些吃力。”
他说的是精神力。
吕博然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临阵磨枪,当然吃力。
徐白接着说道:“不过应该没有问题。”
吕博然神色稍松,既然徐白说没问题,那么问题便应该不大。
如果徐白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感叹他受吕苏山影响太深,所以对自己抱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
……
徐白今日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从入场以来,四周的学子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不多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徐白的身上。
吕博然得了徐白的眼神,说道:“我去问问。”
等吕博然问完回来,一脸愕然地看着徐白:“你就是钓鱼小友?”
徐白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吕博然说道:“据说韩太傅还说了一句话,太府寺卿家的小子不错。”
说完,吕博然和贾树人都看着徐白不说话,哪怕对李攸之,韩太傅也只是说了“不错”二字。
那么意味着,在韩太傅看来,徐白的才学是可以和李攸之并立的?
李攸之是冠绝平京城的才子,徐白呢?
徐白觉得没法反驳,无论对方骂你还是夸你,如果你没有出过手,又如何反驳呢?
于是徐白决定不去理会。
不管这句话是韩太傅还是李侍中放出来的,如果之后他的表现太差,就会摔得很重。
原本谁都不在乎他的表现如何,自然无所谓,如今就有些麻烦了。
他自己倒不在乎,但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总会沾些因果,比如到时徐有仁的脸上便会很不好看。
还好自己昨晚临时抱了佛脚,大约可以混个中等评价?那就不算太丢人,徐白想到。
吕博然和贾树人想了想便都明白了,韩太傅的话虽然看似是给徐白镀金,但时机很阴险。
关键在于事前还是事后,如果徐白已经拿了立夏评某项第一,韩太傅的话自然给徐白加分,但如今,只是将徐白捧上高位罢了。
站得越高,跌得越重。
万一徐白失足,后果必定十分凄惨,至少会沦为平京城很长一段时间的笑柄。
二人看着徐白,显得很是担心。
“徐兄,你何时跟韩太傅有过交流?”吕博然问道。
徐白想了想说道:“既然是钓鱼小友,自然是一起钓过鱼。”
……
……
有了第一日的铺垫之后,第二日立夏评进行得快了许多。
首先要进行的便是棋技的考评。
人群纷纷聚集起来,外围的百姓也更加聚拢在入口处。
昨日进行的是琴技考评,虽说琴声悠远,但也很难飘到外围,所以聚集在外的人不多。
而今日外墙上贴着许多铁质棋盘,长约半丈,棋子都是磁石制成,会在外围实时更新场内情形。
因此看热闹的人早将外墙围得水泄不通。
李攸之今日换了一身白衣,白衣飘飘,显得更加风采神俊。
他走至徐白面前,行了一礼道:“徐兄昨日未曾登场,想必今日定有所作为。”
徐白知道,李攸之当然是因为韩太傅的话,才会与他寒暄。
但他并不介意,说道:“还未恭喜李兄昨日夺冠。”
李攸之笑了笑,挥手道:“琴乃末技,若非如此,徐兄也不会不愿登台。”
李攸之此言一出,周围都向徐白投来异样的眼神。
李攸之话里有话,“琴乃末技”四字虽是李攸之说的,但任谁也不会认为他当真这般觉得,他可是琴技第一。
那么,这么想的人,自然是不肯登台的徐白了。
昨日登台弹琴的学子人数众多,徐白这样想便是得罪了这三十余人。
吕博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向李攸之投去不善的眼神。
贾树人虽性情腼腆,但也看着徐白,为他担忧。
徐白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弹琴。”
李攸之笑了笑,并不相信。
其他的学子也不相信,太府寺卿的公子,韩太傅认为不错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弹琴?
徐白解释道:“确实不会。”
李攸之倒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徐兄今日参加哪项考核?”
徐白说道:“围棋。”
众人有些吃惊,太府寺卿徐有仁的棋技在平京城是出了名的……烂。
龙生龙,凤生凤……
李攸之问道:“徐兄书画不入场吗?”
徐白坦然说道:“我也不会书画。”
李攸之自然也不会相信,行礼说道:“既然徐兄下场弈棋,在下免不了想向徐兄讨教一二。”
众人开始有些纷闹起来,韩太傅所说不错的二人,要靠围棋分高下了?
想到这里,诸学子有些兴奋。
诸学子也是普通人,普通人都爱看热闹。
“李兄自是样样才冠平京,但真要说起来,年轻一辈中他的棋技才真是无人能及,而且据说得过柳大家指点,这徐白恐怕……”
“我觉得未必,既然韩太傅说了不错,想来这徐白必有过人之处,既然愿意下场,在棋技上的造诣恐怕不俗。”
“要我说,韩太傅阅人无数,难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否则为何这许多年来,从没听过徐白的大名?”
其实诸位学子说得不错,怀才就像怀孕,日子久了是藏不住的。
除非刚刚怀孕,胎位不显。
徐白正是昨日刚学会的下棋,但知道的人不多。
贾树人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徐白昨日刚学会下棋的人,于是想为徐白说几句话,为的是徐白之后输给李攸之也不会太丢人。
“棋以方……方寸为国,圣……圣贤下棋乃理念碰……碰撞,不……不分胜负。”
李攸之愣了愣,然后挑了挑眉说道:“什么?”
诸学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他们笑的自然是贾树人的口吃。
吕博然一脸怒容地看着李攸之,忘了自己昨日也曾这般笑过贾树人。
贾树人瞬间满面通红,低头看地。
众人一见笑得更欢,便是李攸之也觉得自己的玩笑有些不对,面上略有歉意。
此时鼓声响起,立夏评开始了。
徐白拍了拍贾树人的肩膀,指着已经走远的李攸之说道:“贾兄想不想看此人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