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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阮玲玉:“红颜哪堪薄命”(2)

唐季珊和阮玲玉相识在联华电影公司的一次舞会上。当时,在东南亚一带茶叶生意做得十分兴旺的唐季珊,正好是联华电影公司的一个大股东。因此,在那次舞会上,阮玲玉只是礼节性地跟他聊天、跳舞。可是,这位商人却已经把阮玲玉放在了心上。

那次舞会之后,唐季珊总是邀请喜欢跳舞的阮玲玉去一些高级、豪华的场合。起初,阮玲玉也只是当作娱乐。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了这位善解人意的商人。想想身边的那个纨绔子弟,阮玲玉觉得,至少唐季珊懂得照顾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意。

相比之下,唐季珊显然优秀多了。很快,阮玲玉就和这个既成熟又有事业的中年男子同居了。

然而,阮玲玉的这次情感付出,注定要以失败收场。因为在唐,季珊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面的,是一个风流成性的灵魂。就在阮玲玉和唐季珊同居的同时,唐季珊还在和著名影星张织云交往。据说,张织云曾写了一封信给阮玲玉,劝她离开唐季珊,不然下场会跟她现在一样。可是,阮玲玉根本没听进去这些话。在她看来,张织云只是在嫉妒自己。自己现在如此的幸福,怎么会被唐季珊始乱终弃呢?她天真地相信着自己和唐季珊之间是真正的爱情,一点也没意识到悲剧正一步步来临。

很快,阮玲玉和唐季珊同居的事情被张达民知道了。那时的张达民,经过战乱的流离,再加上挥霍家财,早已经潦倒了。要是没有阮玲玉的支持,他生活都难以为继。看着自己的女人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张达民自然相当恼火。然而,他又没实力跟唐季珊争。于是,妒火中烧的他,开始死皮赖脸地缠着阮玲玉,隔三差五地敲诈钱财。

碰上这种无赖,阮玲玉真是有苦难言。她一方面想息事宁人,另一方面也确实心有愧疚,便总是一次次地拿钱消灾。而唐季珊,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则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如此,他还劝说阮玲玉:“你这样给下去,是没完没了的。”阮玲玉于是心一横,再也不给张达民一分钱。

这一下,张达民被激怒了。他没想到一向心软的阮玲玉竟然能这么绝情。于是,他跑到法院,状告阮玲玉偷走了他们家的东西,而唐季珊则是帮凶。

事情到了这一步,唐季珊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也到法院状告张达民诬陷。为了证明是诬陷,阮玲玉在报纸上登了一篇宣言,说明自己和张达民在经济上是独立的;自己虽然和唐季珊同居,但在经济上同样也是自立的。

就这样,为了爱人,阮玲玉牺牲了自己的荣誉。试问,有哪个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名声昵?这是一个女人,为了爱隋能做出的最大奉献了。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阮玲玉再次看错了男人。这件事之后不久,唐季珊在外面又有了相好:上海滩的一个舞女梁赛珍。唐季珊忘却了阮玲玉的柔情,也忘却了她的奉献。而阮玲玉却对此只字未提,惟有把心中的一腔悲苦全都投入到所扮演的角色当中去。

可是,上天似乎特别喜欢捉弄那些命运多桀的人,越是运道坎坷,就越是重重险阻,直到把那苦命人折腾得香消玉殒才罢休。情感上失去寄托的阮玲玉,不久便碰到了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著名导演蔡楚生。他会是她爱情的港湾吗?

蔡楚生和阮玲玉的结识,缘于拍摄《新女性》。当时,因执导《渔光曲》而获得国际大奖的蔡楚生,正在寻找《新女性》的女主角。他心目中的合适人选,必须是一位有着坚强和软弱双重性格,富有生命热情的女演员。最终,他找到了阮玲玉。

在拍摄最后一场戏的时候,蔡楚生要阮玲玉一定要演出女主角那种绝望却又不忍离开这个世界的复杂心情。开拍了,阮玲玉躺在床上,她已经“吃”下了“毒药”,死亡正在降临。然而,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罪恶也消失了,自己又有了活的勇气。于是,她悲戚地对医生说:“救救我,我要活”。

这个镜头拍得相当成功,在场所有人都被阮玲玉的表演所打动,蔡楚生也不例外。拍摄结束,他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阮玲玉,等待她平复情绪。

不一会,阮玲玉安静下来,她对蔡楚生说:“我多想成为这样一个新女性,能够摆脱自己命运的新女性。可惜我太软弱了,我没有她坚强”。那一刻,蔡楚生发觉,自己的内心竟然跟这个柔弱的女子那么地接近、相似。

从那之后,蔡楚生和阮玲玉越走越近。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家庭出身也很类似,而且还是老乡,就更加增添了彼此之间的共同话语,萌发了没有言传的暗暗情愫。

只是,这段感情仍然无果而终。虽然在阮玲玉生命的最后时期,蔡楚生差点就成为她唯一可抓的救命稻草。但是,蔡楚生最终没有承受这段感情,而伤心欲绝的阮玲玉只得无可奈何地放弃。

这两位彼此倾心相诉的艺术家,各自痛苦地扼杀了燃烧的爱情。阮玲玉力图改变自己爱情困境的努力落空了。在她演艺事业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在她人生步入25岁的时候,在那么美好的一个青春年月里,阮玲玉却最终走向了死亡,以悲剧结束了自己的绝世美丽!

遗书,一式两份

正像《葬心》里面唱的那样,阮玲玉确实贪了那么一点爱,贪了那么一点依赖。在爱情中,阮玲玉并不是个强者,而只是一个需要呵护和疼惜的弱女子。作为一个女人,爱和依赖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要求吗?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然而,阮玲玉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了爱和依赖。三个她爱过的男人,最终都没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给她足够的爱。他们要么始乱终弃,要么死缠烂打,要么选择退出。最后,只剩下阮玲玉一人,精神上孤苦无依,上演了她人生最后的一幕悲剧:自杀。

关于阮玲玉的自杀原因,向来疑云重重。而阮玲玉死前的两份遗书,更是让这位无冕影后的死因扑朔迷离。那么,究竟哪份遗书才是真的呢?

一直以来,阮玲玉死于“人言可畏”的说法,比较为人们所相信。中国有句古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阮玲玉死于人言,似乎也是比较可信的。再加上她的一份遗书作证,就更加增添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我们先来看这份遗书。

我现在一死,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因为我对于张达民没有一样有对他不住的地方,别的姑且勿论,就拿我和他临别脱离同居的时候,还每月给他一百元。这不是空口说的话。是有凭据和收条的。可是他恩将仇报,以怨来报德,更加以外界不明,还以为我对他不住。唉,那有什么法子想呢!想了又想,惟有以一死了之罢。唉,我一死何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罢了。

阮玲玉绝笔

廿四、三月七日午夜

除了这份遗书,阮玲玉还写了一封信给唐季珊,内容如下:

季珊:

我真做梦也想不到这样快,就会和你死别,但是不要悲哀,因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请代千万节哀为要。我很对你不住,令你为我受罪。现在他虽这样百般的诬害你我,但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看他又怎样的话着呢。鸟之将死,其呜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死而有灵,将永永远远保护你的。我死之后,请代拿我之余资,来养活我母亲和囡囡,如果不够的话,请你费力罢!而且刻刻提防,免他老人家步我后尘,那是我所至望你的。你如果真的爱我,那就请你千万不要负我之所望才好。好了,有缘来生再会!另有公司欠我之人工,请向之收回,用来供养阿妈和囡囡,共二千零五元,至要至要。另有一封信,如果外界知我自杀,即登报发表,如不知请即不宣为要。

阮玲玉绝笔

廿四、三月七日午夜

正是这一份遗书和一封信,让人们深信阮玲玉就是死于“人言可畏”。想想也有道理,那时的阮玲玉,正纠缠于三个男人的情感漩涡中,而和蔡楚生合作拍摄的《新女性》又屡屡遭到小报记者的谩骂攻击。长久积压在心底的苦闷和委屈,最终打垮了阮玲玉的精神意志。于是,1935年3月8号,她在家中留下了“人言可畏’’的遗言,离开了这个令她心力交瘁的人世。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解释。就像《葬心》里面唱的: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面对整天的情感折磨、明争暗斗,一个男人恐怕都会精疲力尽,何况是一个本来敏感、多情的弱女子!舆论的巨大杀伤力,由此也可见一斑。

然而,就在人们都深信阮玲玉死于人言可畏的时候,另外一份遗书却突然冒了出来,进而使得阮玲玉的真实死因慢慢浮出水面。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就在上面那份遗书和信公诸于众之后不久,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报《思明商学报》上,又出现了阮玲玉的遗书,据说这份遗书是与唐季珊同居的女明星梁赛珍提供的。遗书里面写道:

达民:

我已被你迫死的,哪个人肯相信呢?你不想想我和你分离后,每月又津贴你一百元吗?你真无良心,现在我死了,你大概心满意足啊!人们一定以为我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我不过很悔悟不应该做你们两人的争夺品,但是太迟了!不必哭啊!我不会活了!也不用悔改,因为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

季珊:

没有你迷恋“×××”,没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约不会这样做吧!我死之后,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更加要说我是没有灵魂的女性,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过去的织云,今日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妈妈和小囡囡。还有联华欠我的人工二千零五十元,请作抚养她们的费用,还请你细心看顾她们,因为她们惟有你可以靠了!

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很快乐。

玲玉绝笔

这份遗书一经披露,舆论哗然。一时间,人们众说纷纭,都在猜测究竟哪份遗书才是真实的。让人觉得十分离奇的是,就在把这份遗书交给报社不久,梁赛珍和她的妹妹双双人间蒸发,再也不见踪迹。失去了最后的线索,阮玲玉的两份遗书真假之谜,显得更加难以破解。

然而,仔细分析这两份遗书,还是可以发现,它们在内容上大同小异,都是阮玲玉在跟曾经的爱人满腔怨尤、委屈地话别。唯一不同的,便是在第一份遗书里,阮玲玉似乎是死于舆论压力,所谓“人言可畏”;而第二份遗书里,她却是由于爱情受到了极大伤害而自杀。阮玲玉死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实际上她是因情而亡的。

首先让人觉得怀疑的,就是第一份遗书是由唐季珊提供的。阮玲玉死后,外界舆论轰动,人们都想知道死因真相,于是就让唐季珊拿出阮玲玉的遗书。可是,一开始唐季珊说什么都不肯。他推脱说,这份遗书是阮玲玉的绝笔,相当珍贵,而且里面写了很多肉麻的亲热话语,他不便公之于众。后来,在新闻界的一再坚持下,唐季珊拿出了写着“人言可畏”的遗书。可是,由这个抛弃了阮玲玉的男人拿出来的遗书,又有多少可信度呢?他难道不会再次为了自己的名誉改写遗书内容吗?

除此之外,另外的一些事情,证明了第二份遗书的真实性,也表明了阮玲玉确实是因情而亡的。根据阮玲玉司机的说法,3月8号那天晚上,唐季珊和阮玲玉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舞会。就在前往的途中,俩人在汽车上吵得非常厉害,而起因则是唐季珊的移情别恋。

而阮玲玉的邻居更是证明,自杀事件之前,有好几次都看见阮玲玉站在家门口哭泣,而屋内的唐季珊却怎么也不给她开门。不仅如此,唐季珊也不许阮玲玉的母亲开门。他大声嚷着说:“明星又怎么了?不许开门,就让她在外面呆着!”

这些事实,都让我们联想起第二份遗书里面所写的“你昨天打了我,今天又打了我”。站在自家门口,却根本进不去,只能忍受辱骂、甚至毒打的阮玲玉,在那样的时候,心中恐怕已经有了死的念头。

男人的无情无义、爱情的幻灭,最终导致阮玲玉走上绝路。因此,阮玲玉其实是死于情感的破灭。她的悲剧,实际上更多的是人性的悲凉。

阮玲玉死后,鲁迅先生曾写了一篇杂文《论“人言可畏”》。

在文中,鲁迅先生把阮玲玉的死因归结为“新闻”和“舆论”联手制造的大众暴力:“无拳无勇的阮玲玉,可就正做了吃苦的材料了,她被额外地画了一脸花,没法洗刷。叫她奋斗吗?她没有机关报,怎么奋斗;有冤无头,有怨无主,和谁奋斗呢?”

的确如此,当一个女人,其人生的依靠就只是爱情和她爱的男人,而这些依靠最后都残忍地离她而去时,她的生命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大悲剧了。面对这样的悲剧,阮玲玉又怎么能够去奋斗呢?她根本就是一个需要怜惜的弱者。

阮玲玉的去世,宣告了中国电影默片时代的结束。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了无数光彩照人的银幕形象,这些都成就了她“无冕影后”的美名,将会永载电影史册。为了纪念这位影后,1992年香港导演关锦鹏与著名演员张曼玉合作,拍摄了电影《阮玲玉》。影片在1993年的柏林电影节上大受欢迎,饰演阮玲玉的张曼玉也赢得了银熊奖,这无疑是华语电影的一次完美之作。或许,这能稍微告慰阮玲玉的在天之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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