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分,一处不知名大山脚下的一个简陋院子里,正经历着人间再平常不过也最唏嘘不过的事。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但看得见一位少年正坐在角落的一榻床上,此时,他的手正被床上的人紧紧抓在手里。
床上的人气喘吁吁,少年能感受到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床上躺着的是一位老人,虽然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但他衣容整洁,房间里的种种陈设也被摆放得井井有条,想来被照顾得很好。
床上的老人强撑起一副笑容,看着床边的孙子,一脸欣慰和怜爱。
“阿策,爷爷要走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爷爷相信你会照顾好自己的。”老人一边说,一边力不从心的猛烈咳嗽了几声,苍黄的脸上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床边的少年看着自己的爷爷,一边帮老人拍打背部,一边咬着牙关,点了点头。
仔细的看着孙子的脸,老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细心的帮齐策拭去脸上的泪水。
“飘飘所似沙鸥,无常如同浮萍,生死由命,人啊,就是这样,就像早晨的露珠子,莫名其妙的来到人间,又急急忙忙的离开这里,不必在意。”
少年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你爹娘走得早,如今我也要走了,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阿策,希望你不要怪我们。”老人抚摸着少年的脸庞,话语中带着慈爱和歉疚。
齐策看着自己的爷爷,使劲的摇了摇头。
“扶我睡会儿吧。”老人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孙子,几句话似乎费尽了他的力气,以至于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点了点头,齐策一手扶着老人的背,一手扶着他的手,让他慢慢的躺下。
老人躺在床上,手中仍是紧紧攥着孙子的手,带着笑容,拍了拍齐策的手背之后,又看了很久,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一般,直到许久之后,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老人原本颤抖的手慢慢安静下来。
齐策一直留心着爷爷的情况,察觉到不对,心中一突,眼泪猛然涌出,他咬住嘴唇,两腮颤抖,竭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
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爷爷?”
然而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到底没人对他的话进行应答。
坐在床边,身体颤动了很久之后,齐策擦掉眼泪缓缓起身站起,开始准备爷爷的后事。
此时,院子中的一片黄叶,缓缓的落在地上,而过不了多久,这片叶子就会化为尘土,不复存在。生死轮回,周而复始,来年,又会有一片新叶。
——
三天后,在院子后山,一位少年正跪在一座新坟前,他的头紧紧的贴在地上,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爷爷,阿策要走了,按照您说的,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说完这番话后,齐策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向这座亲人的长眠之地看了很久,方才向山下走去。
到家简单收拾了一番,齐策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收好,他只拿了一些衣物和盘缠,以及一根他爷爷给他做的竹笛。
关好院门,上好锁,齐策向村口走去。他如今十三岁,生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模样俊逸。而且因为长期帮爷爷干活的缘故,身材也比同龄人更为高大。他的父母去世很早,是他爷爷一手把他抚养到今天,而三天前,他连这最后一位亲人也失去了。短短十三载,已经经历了几次的生离死别,这使得他变得更加沉默,孤独和沉凝。
可能这就是宿命,齐策有时想到。
走到村口,齐策又回头望了望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老屋,后山……每一寸都极为熟悉,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收回目光,他又看向头顶的天空。天幕广阔无垠,让人顿感渺小苍凉。齐策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喃喃道:“叶活一秋,人活一世,生命是那么脆弱,爷爷,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归宿是死亡,所以我们才竭力在这个世界去留下自己的痕迹和色彩。”
说罢,齐策毅然转过身,离开了这个孕育自己的地方。
现在的时间还是清晨,乡间的路上布满了露珠,晨风吹拂,已经有了几丝凉意,河水奔流,但齐策的心中却是充满着一种孤寂,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这次的终点远在几千里之外。
这是一个修行的世界,冰由水凝,铁需锻造。通过修行,肉体凡胎皆可蜕变。阴阳五行,四季轮转,所以构成了大千世界。参照此理,人亦也可自身构建周天小天地,想要功参造化。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特别是在他还是凡人的时候。而世间广有仙宗,仙宗之中的人物早已出神入化,他们可御剑飞行,移山填海,抬手之间可教大地沉浮,江河断流。他们手段神奇,神通广大,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这些仙宗之中有兵器丹药,良师益友,功法口诀。是无数想要修道之人向往的修行圣地。
“跂而望也不如登高之博见也,顺风呼也而闻者彰也,君子善假于物也。”
如今,齐策已经是孤身一人,他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风景,他想让自己的生命不要再那么脆弱,不要像那瓷器一样,被轻轻一碰,就变得支离破碎,然后化为乌有。
“我憎恨生死由命这张罗网。”踏在前行的路上,齐策愤怒的声音在心底回响。
齐策背起行囊,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