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听床那边传来一阵有气无力地轻咳,四人不约而同地朝那边看去,乐于时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只见云长林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正使劲想要支起身子,乐于时忙坐到床边将他扶起。
“小兄弟,感谢你们救了我。”云长林灰发披肩,脸色灰黄。
“前辈,你这是怎么了?”乐于时问道。
云长林看看其余三人,眼神落在了无戚腰间的血战上,眼中惊讶闪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回答乐于时的提问,直起了身子问无戚:“这位小兄弟,你腰间配剑,可是血战?”
无戚有些惊讶,但却也并不意外,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云长林见无戚坦然承认了,便又问他:”你与李三元是何关系?“
无戚听云长林报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也不回避,回答道:”李三元正是先父。“
云长林口中喃喃的哦了几声,便想努力地想从床上下来,却被乐于时阻止,乐于时道:“前辈伤得不轻,还是躺在床上修养为好。”随即他将枕头垫在云长林身后,扶着他半躺下去。
无戚见云长林面色有些异样,便询问道:“前辈可是与我父亲认得?”
云长林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我只是知道你父亲,但我并不认识他。”
”你是看到了我的配剑才认出来的是么?“无戚追问。
云长林不作声点点头。
无戚又问:“我父母十五年前忽然失踪,前辈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云长林仍是不作声,眼睛盯着无戚腰间的血战,摇了摇头。
无戚不甘心,又问道:“前辈怎么会认得我父亲的剑?”他殷切的眼神看得云长林有些不自然,云长林刻意地回避着无戚的目光,眼神四处游走,最终停在自己身上的被褥上。
乐于时见无戚眼神逐渐变得怀疑,便急忙说道:“云前辈还有重伤在身,无戚你不如等他恢复几日再问不迟。”
云长林听乐于时唤自己“云前辈”,便立刻警惕起来,他双手抓紧了床单,斜眼看着乐于时问:“这位小哥,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乐于时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似是有些唐突,但他见云长林并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也算是坦荡,便如实回答道:“家祖云文渊。”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泛黄的玉牌,双手呈到了云长林面前。
云长林一看到玉牌,往事便涌上了心头,他口中轻轻唤道:“小师叔……”
四人见他沉浸在回忆之中,表情复杂,便也没有打扰他。
好一会儿,云长林回过神来,问乐于时:“这位……”他努力地在寻找一个能称呼云派叛徒后辈的称谓。
“前辈,你叫我于时便可,这位是无戚,这位是林夏,这位是赵冲。”乐于时见云长林口中犹豫便赶紧作了介绍。
云长林微微颔首,继续问:”于时,你如何能断定我是云派中人?“
乐于时回答:”晚辈为您治疗时,摸过您的脉。“
云长林想到小师叔精通医术,他的后辈习得他的精髓,摸了自己经脉知道自己武功门派自然再正常不过,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乐于时又问:”听前辈刚刚唤我先祖为小师叔,该是长字辈的高人吧。“
云长林心想:这北境的偏僻之地,怎么会这样碰巧遇上云文渊的后人,手持玉牌是真,但后人身份也还有待验证。李三元的儿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还有这个赵冲,虽然收敛气息,又怎么能瞒得过自己的双眼。这个叫林夏的小姑娘,全无武力傍身,却让自己觉得有些诡异。
他决定隐瞒自己的身份,开口回答:”是的,老朽道号长风,家师云文德。“
四人听他竟隐瞒了自己真实身份,皆是有些意外,却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揭穿。
乐于时装作不知,顺势问道:“前辈怎会受这么重的伤,又是怎么会来到这里。”
云长林却反问道:“你们四人怎么在这样偏僻的地界?”
林夏听他这样反问,顿时火气上头,这老头隐瞒身份不说,现在竟然反问自己四人,便有些不满地斥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们若是要害你,不救你让你死在野地里便是。何苦花这么大力气救你,竟然还怀疑我们起来。”
云长林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这样直白,虽然警惕依然,但也是老脸一红甚是尴尬,他吱吱呜呜道:“姑娘你误会老朽了。”
“有什么误会,我兄长问你,你却反过来问他同样的问题,不是怀疑是什么?”
乐于时见林夏确实动了气,便打圆场道:“我家妹子性格耿直,口无遮拦,前辈莫要怪罪。”
林夏听乐于时反倒怪起自己来,更加不悦,一甩手便走到门外去了。
乐于时叹了口气,对云长林道:“我们三人陪同无戚来此地养伤,住在这里已二月有余。”
云长林环顾四周,见家具陈设也算符合乐于时所说,便开始仔细打量起无戚来,他的神识缓缓搭上无戚的身体,正准备探入,却忽觉脑海中一记闷吼炸开,连同那段伸出的神识一并炸的粉碎,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如同被人用钝器重击过一般,又举得喉口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吐在被褥上。
乐于时忙又搭上了他的脉,却发现并没有异常。
云长林回过神来,见无戚似是无事发生一般,暗暗点头。
他接过乐于时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对乐于时道:“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但途中遇上了兽人,我寡不敌众,受了重伤,一路往北逃,没想到遇到了你们。”
无戚问:“你找谁?”
云长林有些犹豫,沉默了一会儿便回答道:“云文正。”
无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云文正?可是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剑圣?”
云长林点点头。
赵冲问道:”晚辈也听过剑圣的事迹,只是他既然已经死了,前辈又怎么说要找他?“
”当年他确实已经被我师尊联合四大宗师诛杀在中央森林之中。“云长林看了一眼乐于时,”但当年因为小师叔,他的魂魄却留在了世上,前不久有弟子在北境发现了他的行踪。师父便派我前来找他。“
无戚听云文正出现在北境,心中惊喜,却面不改色地问道:”这似乎不合常理,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你们作为第一大门派竟也能信?“
云长林又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也是不信,但我师父既然说了他在世,便一定在世。“
无戚紧接着问:”那你可有发现他的行踪?“
云长林摇摇头。
无戚心中觉得失落,便低下头也不再问了。
乐于时忙接着问云长林:”云派为什么要找云文正?难道之前的事情还要再追究么?“
云长林面色痛苦,神情十分悲伤,他顿了顿回答道:”云道剑派已经没了,我师父也已经没了。“他老泪纵横,泪水从他充满沟壑的皱纹中淌下来,”师父要我来找师叔,便是让他重铸云派的光辉。“
无戚明知故问道:“不是还有掌门云长清么?为何要找一个背叛人族的叛徒?要不是他,人族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云长林神色更加悲伤,回答道:“掌门师伯他也没有了。”
无戚见他谎圆的挺快,心中甚是不满,找云文正重铸云派的光辉?他这样一个首徒在,跟云文正有什么关系?莫非这云长林其实早已知晓自己与云文正的关系,而他现在只是苦肉计,想要通过自己来找到云文正?找到之后呢?他们有什么企图?
想到这里,他便已经对云长林充满了敌意,他再也不想陪着这糟老头演戏,瞪着他怒斥道:“云长林,你这样隐瞒身份,胡诌乱编,到底有什么企图?”
赵冲见无戚点破了云长林,也随即附和道:“云文正死了一百六十多年了,你是当我们不知道么,还编造这样死而复生的谎言,是将我们当做傻子么?”
云长林见二人忽然点破自己的身份,自然十分震惊,自己身上并没有携带玉牌,这几人如何能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正要开口,一旁的乐于时开口道:“你们二人莫要这样无礼,长林前辈自然有他的顾虑。”
云长林见乐于时还算冷静,便问他:“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云长林?”
乐于时点点头道:“晚辈曾在中都见过您。”
“为何不一开始便拆穿我?”
“前辈也不是一直在试探我们么?”
“事关重大,所以一开始不敢对你们透露。就师叔之事,我所言句句属实。”
“剑圣之事,我们早就知道。”
“乐于时!”无戚急忙喝止,“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乐于时看着无戚点点头道:“既然云文清已经确认了剑圣在世,你再否认也是枉然。”
无戚仍然有些生气:“若是他们居心不良,你该如何?”
乐于时道:“大家都说开了,反倒好办。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云长林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终于想明白这四人与云文正必定是相识的:“你们也在找师叔?”
无戚别过脸去,赵冲却听得一愣一愣:“什么?剑圣前辈真的还活着?”他看向乐于时,乐于时点头承认,赵冲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他们三人颠覆了,这三个人身上神秘之处太多了,竟然与死而复生的剑圣云文正也扯上了关系,这剑圣怎么能够死而复生?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云长林见乐于时与无戚承认了认识云文正的事情,更是确信了师叔他老人家还活着的事实,回想起云文渊调换了云文正的灵魂一事,终于对乐于时一行人放下了戒心。
”于时,无戚小兄弟,我要找到师叔,除了将掌门之位交给他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云长林语气十分诚恳。
无戚听他的意思是想通过自己来找云文正,便没有好气地说:“别说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知道,我凭什么要告诉曾经追杀他甚至想要囚禁他灵魂的人?”
云长林显得有些失望,他转头看着乐于时,乐于时摇摇头说:“我们的确不知道。”
无戚稍微平复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云长林回答:“此事只能和他老人家亲自说。”
无戚道:“你若是到死也找不到他呢?”
云长林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了出来,叹道:“哎,若真的见不到他老人家,这个秘密可能真的要被我带进坟墓中了。”
无戚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也不稀罕你的秘密,只求你赶紧恢复了就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云长林听他这样讲,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也甚是尴尬,恨不得立刻下床走人,奈何自己重伤未愈,只能赖在这里。自己已经是云道剑派最后一个高位者了,自己的命也早就不再属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