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栾弘便在军中公布京中变故,他立即宣布自己将率军班师回朝稳定朝内,而韩卫将率军二十五万继续攻破盟重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他在台上一派慷慨激昂的演讲,竟使军士们士气大振,哀兵怒气被他激发的淋漓尽致。
第三日,栾弘便领着二十五万将士,一路疾驰,披星戴月,直奔首都。
就在此刻云文清已经出现在北境首府济源的总督府内,他面对着跪在地上专心听旨的北境总督鲁昌平宣读着新皇帝的圣旨,新帝栾弘赏赐鲁昌平黄金万两,拜北境王,享世袭爵位。
鲁昌平领旨谢恩,云文清扶起鲁昌平,拍拍他的微胖的肩膀,微笑地说道:“恭喜王爷,云道剑全派上下将和王爷同心同力护陛下与大正和周全!”
鲁昌平连连点头,云文清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清楚了,如有对新帝有二心者,云道剑派将会倾尽全力将悖逆者诛杀,鲁昌平作为北境总督,拜了候赐了世袭的爵位,何必去招惹云道剑派这样的庞然巨物和云文清这样的顶级高手呢?即使剑圣云文正不知缘由叛出云道剑山,云道剑尚且还有师尊云永安坐镇,世代对皇室忠诚不二。
给自己三千个胆子,邀请自己造反,自己也不情愿反啊。
两个月后,栾弘回到中都,在弟弟们和云长林等人的全力帮助下,迅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三个多月后,已是能将朝中结党者稳稳地按在地上,不敢冒动。朝局逐渐稳定,栾弘掐着日子,韩卫也应该要将这坡道完成了吧。
这一日,已经是阳春三月了,宫内花园内的桃花开得正好,银色的月光笼罩着京城,将大地照的通亮,栾弘独自盘坐在御花园的亭台中,执刀卫士们只是远远地站着,犹如一尊尊雕像一般,御花园内死一般的寂静,连一声蛙鸣都没有。
栾弘的面前摊着一纸手掌大小简洁的军报,这一道记载着西州战况的急报已经被他反反复复看了数十遍,但栾弘仍然无法相信这战报中所记载的事实。
他猛地觉得心口一紧,胸腔内血气翻涌,一口热血从嘴里喷出,如一朵凋谢的牡丹一般,落在了战报上。顿时,鲜血便在宣纸上荡漾开去,将战报染得通红。战报上书十二字:
韩卫遇刺殉国,大军败退西州!
卫士们聚拢过来,大喊着叫御医,栾弘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趴伏在案上。
再睁开眼时,已是数日之后了。
栾弘寝宫中。
云文清安静地跪在龙榻之侧,栾弘头上围了一道头巾,皇后正小心伺候着他喝些清粥,军机首府大臣封德立躬身立于云文清右侧,缓缓地向栾弘报告着盟重之战的具体情形。
正月已经过去,二月的盟重城外已经开始渐渐变得燥热,这沙漠之中,白日变得和夏天一般炎热,夜晚却如同冬季一样,军中将士自9月以来,便一直承受着沙漠夜晚的极寒天气,偶有士兵患上风寒,一病便是一两个月,浑身乏力,咳嗽不止,不消半月便瘦的皮包骨头,不得不将人运回西州府进行治疗。12月之后,军中患病将士越来越多,到二月初,竟有半数将士病倒,韩卫焦急万分,然而却没有丝毫解决的办法,先是栾弘派遣御医前往探查治疗,之后云道剑派也派遣道医前往救治,一致认为是将士无法适应温差巨大且干燥异常的沙漠气候所致,栾弘得知结论,命云文清率军十万奔赴战场,又命韩卫二月底前必须完成坡道,二人会师后速战速决,结束战争。
二月二十,距离栾弘的命令过去已有十日,云文清已率军到达西州府南境,不消五日奔驰便可到达大营。而韩卫的坡道距离盟重城墙也仅有二十米远近,只需三日昼夜连续施法,坡道就能搭上城墙,届时帝国士兵将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将心底积压大半年的愤懑都倾泻在兽人士兵上,这一场战争也终于要迎来终结!
这一夜,半月挂于中天,银光泄满了整个沙漠,战旗无力地垂着,恐是太冷,风也不愿意出来溜达。
韩卫站在魔法阵的中央,魔法阵泛着莹莹的土黄色的光,阵中的魔法炫纹如同流沙一般缓缓的围绕着韩卫,六面金黄色的光盾围绕着他,只是时亮时暗,韩卫的灵力已经到达了极限,连日来日夜施法,已经让他透支了。沙漠中灵力匮乏,这十日以来,他靠着云道剑的灵植和灵丹强行补充灵力,灵海已近干枯,他将几乎所有的灵力都倾向法阵,但求及早完成坡道。
坡道所正对的盟重城墙上已没有兽人士兵值守了,连日来正和箭雨使盟重的兽人退到了两侧的城墙,城中的百姓们也早已携家逃离了盟重,盟重此时除士兵外,已没有多少百姓留下,已是一座荒城了。城墙上插满了箭矢,如同豪猪一般,这月光下,显得更加荒凉。
已是午夜了,韩卫准备收起灵力,将魔法阵渐渐停了下来,这冰冷的天中他竟然满头大汗,汗水浸透了他的内衣,他此刻就想赶紧回到帐中,在侍女的服侍下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桶里,然后缓缓睡去,明早太阳升起时,他又要站在这里,继续透支自己。
护法的弟子们也有些倦了,他们没有灵丹,只有灵植补充自己,已有好些弟子透支了灵海,修为降级的也有二人,他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和这二人一样,损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修炼。
忽然,一名护法女弟子直直地倒在地上,第三名降级的弟子出现了。
“长菱,长菱……”护法弟子们涌向长菱的身边,韩卫也收起了灵力,奔向长菱。
长菱是韩卫的关门弟子,土系天赋极高,虽然只有二十来岁,修为已经有8级上品,是门中出类拔萃的年轻一代,也是韩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之一。这修为若是下降一整个级别,灵海受损,怕是就只能是平庸的一生了。
韩卫焦急万分,他离着长菱有数十米远,若是能让她及时吃上一粒灵丹,修补一下灵海,这一级的损失不过数年就能挽回。
忽然,韩卫只见眼前银色的月光中闪过一条黑色的裂缝,奔跑的身形猛地一顿,突觉右胸右背似乎被撕裂的疼痛,来不及低头看一眼,面前的天空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星星点点,疾疾地向阵法这边射来。
是箭雨!是附带着巨大灵力的箭雨!
韩卫急忙捻手开始聚集光盾,那箭雨呼啸着如同闪电一般噼里啪啦落下来,惊险万分地落在韩卫全力聚集的光盾上,光盾光芒绽放,黑色的箭矢将光盾打得更加明亮,竟将面前的一小片坡道照得通亮。
韩卫全力抵挡着,虽然猝不及防,然而像他这样的常居于阵前的大魔导师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多少次这样的突袭,他腾出左手摸进胸前的衣襟,摸到了那个早已准备多时的卷轴,拇指大小的卷轴中誊刻着一个巨大的防御法阵,大到可以覆盖整个地动山摇法阵,小到就覆盖自己一人,并无论多么强大的袭击,法阵都可以抵挡一刻钟,这一刻钟内,谁也无法进出法阵,谁也无法打破这个防御结界,强大的防御力足以让士兵们布阵迎敌。
他摸出法阵卷轴,向空中一扬,卷轴便浮于面前,他咬破左手拇指,将血撒在卷轴之上,顿时金黄色的光亮起,韩卫周身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十米的半球,将自己与护法的弟子圈入其中。只是护法的弟子们早已身重数箭甚至数箭,不知死活了。
韩卫收起了面前的光盾,这才得空查看自己胸前的伤势,这箭伤贯穿了自己的前胸后背,只差分毫便能够射穿心脏,让自己直接毙命,自己时刻不离身的金丝软甲竟没有丝毫效果,这伤口散发着绿气,显然是喂了毒了,兽人这一波计策,确实是难得的精妙。
自己将坡道造近城墙的同时,便使自己已经进入了强弓的射程,兽人箭矢准星虽差,但射程较人类确实远了不少,若是往日,这点计谋不足道也,而近日连续强行施法,自己和弟子的灵力几近枯竭,精神力更是已经濒临崩溃,两名弟子在发阵中昏倒后,兽人就静静地等待着第三名弟子的出现,而就在长菱昏倒,其他弟子一下子松懈了护法之时,城头上隐匿的这名射术高超的弓手以及精挑细选的射手们便出手了,意图一击击杀韩卫。
“还好命大,差点就殉国了……”韩卫捂着胸口,服下一粒解毒的丹药,这毒除了常规的毒性之外,还附带着一些灵力,刚刚自己运转灵力抵抗箭雨,再发动卷轴,毒素已经全身都周转了,韩卫隐隐觉得丹田之处有点异样,似乎暂时无法调动灵力了,这毒看来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只能等结界散开回营帐之中了。
“是啊,命真大。”身后耳畔响起了一个男子沉闷的声音。
韩卫忙侧身一跃,伤口又涌出血来,他闷了一口血,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面前这男子缓缓地现出身来,似乎是从空气中慢慢凝结出来的人形,全身包裹着沙色的纱织布条,在这沙漠的夜晚中,不注意看,是极不容易被发现的。他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只眼睛,绿光幽动。
“你是谁?”韩卫小心地问道,这样毫无知觉潜伏到自己身边的人,定是非常厉害的刺客,看来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我?”男子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冷冽的绿光,“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家人继续活下去的人。”
韩卫语噎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男子走进韩卫蹲下身来,细细地打量着韩卫道:”韩大师,留下遗言吧。“
韩卫心中一怔,这男子连名字都不报,直接就让自己留遗言,这刺客的风格也太干脆利落了吧!这结界之中只有自己与他二人,一刻钟内,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如果自己能够拖过这一刻钟,也许就能逃出生天了。
韩卫悄悄地开始捻动手指,他襟内还有一道卷轴可以让自己身形虚空,只需结印或者念咒催动便可,如果自己能够成功发动,无论任何攻击都无法触及自己,这样就一定能躲过这遭了,想不到这珍藏了数十年的保命卷轴终于要派送用场了。只不过这丹田的灵力怎会如此难以集结,如同水汽一般,一抓就散。
忽然韩卫见男子身形隐动,如同一片残影,立马又恢复了实体,似乎从来不曾动过分毫,而自己觉察到脖颈处一丝清凉,然后皮肉开始渐渐展开,胸腔皮肤顿觉温热,是有大量液体流淌下来,又似有人掐住自己的脖子,无法呼吸。
韩卫噗通倒在地上,眼中的男子还蹲着看着自己,口中念念有词:
“看来你没什么遗言。”
黑暗将他包围,他也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