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了我以后,家里日子一天比一天难。
金洪整日忙碌也只能勉强度日,不仅还不上外债,反而还越积越多。
直到三个月后,金洪认识了一个贵人。
一天中午,金洪送完货,把三轮车停在公园门口。正准备在车板子上眯一觉,这时听到路口有人大吵大嚷。
金洪吵得睡不着,就跳下车凑过去看。两个人站在一辆轿车前不停地拍打叫骂,旁边还倒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旧摩托车。轿车的司机则龟缩在车里不敢出来。显然是被人碰瓷儿了。
金洪又嗅到了钱的味道。
他走过去替轿车司机解围。所谓解围无非是从中撮合给钱走人,这种事就算警察来了也只能这么处理。金洪帮肇事司机讲了个合理的价钱,就把流氓给打发了。他本来是想事后从司机那拿点谢钱。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司机就把他硬拉上了车。
这个司机其实就是俞三台。
俞三台把金洪带回家好好招待了一番。他跟金洪说,他刚回国不久,才开了个咨询公司,谈生意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这两个流氓。这当然是胡说八道。不过俞三台后来跟我说,其他的都是编的,但那个交通事故的的确确是个巧合,不是他刻意安排的。
两个人成了朋友,金洪的福报也就慢慢地来了。没过多久,俞三台借给他一笔钱,金洪用这些钱扩大了生意。板车换成了货车,没多久货车又换成了货柜车。生意渐渐好了稳定了,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债主不再上门催债,家里的生活回到了正轨。
转眼一年过去,到了我一周岁生日。家里虽然还不富裕,但金洪还是决定给我办个抓周仪式。也就从这一天,我开始对身体里的东西有了认识。
金洪似乎没什么朋友,仪式当天除了请“大了”来主持,就只请了几个邻居做见证。俞三台则是主动要求来观礼,金洪当然也热烈欢迎。
按照习俗,一家人先祭拜祖先,而后在桌子上放下一个大米筛,在米筛的边缘放上字典、短剑、算盘等等物品。最后一步是把我放上去。就在这时,俞三台拦住了大了。
“等一下,等一下”他指着米筛说,“我说你这摆的不对吧?”
大了行走江湖多年从没受过质疑,他当即驳斥:“哪里不对?字典从文,短剑从武,听诊器代表医生,勺子代表厨师……”
“少了,少了,”俞三台摆手,“你看,怎么能没有钱呢?”俞三台不容大了反驳,直接抽出一张钞票放在了米筛上。大了只想小事化了,不愿纠缠,立即宣布仪式开始。
终于,众星捧月般,一周岁的我坐在了米筛里。万众瞩目下,我像是红孩儿困在莲花座上。
几分钟过去了,我一直抠自己的脚丫子。我当时挺纠结。我还没想过此生该如果度过,当然就不知道如何在他们面前表现。再加上我的头脑和身体还很稚嫩,对我来说做选择还是一件吃力的事。
大家伙围在四周,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压低了声音喊:“抓呀!抓呀!”
我决定了,我要那柄短剑,还有它旁边的字典。两个都要,这样挺好,被窝里放屁能文又能武。
我伸手去抓,答案即将揭晓,所有人又拍又叫。
突然!我身子莫名其妙的一歪,手跟着就抓偏了。是俞三台在捣鬼,他的目的是那张钱。
我的右手滑向字典旁边抓了个空,左手也没抓到短剑,抓到了俞三台放上去的那张百元钞票。所有人都欢呼,我却懵了。我看着手里的钞票,抓钱,太俗了。我这个时候已经能说话了,但我不敢。
俞三台突然伸手在我拿钱的手上一拍,接着又是一拂。我立即认出了他,我闻出了他袖子上的气味。我认识他,他就是那个把我放在草丛里的蠢货。
俞三台这一拍一拂并不简单,他暗藏着两个法术,用以激发我身体里的东西。那些法术复杂而又脆弱。他进门之前就把法术编织好,捏在指尖,见我抓住了钞票,才把它们施展出来。
一拍、一拂。
那一拍激活了我体内的东西,我的左手立即变成一只魔爪。亮银色,细长枯干,骨节肿胀。但他之后的那一拂,又使出了障眼法,叫其他人看到的仍然是我稚嫩雪白的小手,看不见魔爪。
那个东西是针对钱财的。魔爪一开,我手里那张钞票就起了响应,我的眼前立时出现了一团幻象,是那张钞票的每次易手,每一次交割的景象。那些信息绘成了图画,全都展现在我的面前,鳞次栉比、密密层层的在我周围穿梭。
我不自觉地兴奋,莫名的兴奋,一种根本无法控制的兴奋。这时候的我已经有了笑的能力,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见我手里攥着钱,还乐不可支,都觉得我见钱眼开的样子可爱之极。
几秒钟后魔爪恢复了原样,幻象也跟着消失了。兴奋的感觉没了,我笑声也停了。我甩着手里的钱,想再看看那幻象。可是幻想再也不出来了。
我知道是他,是俞三台做的手脚,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终于见到身体里那东西能干什么,但我还不清楚他们想怎么使用它。我更加不知道他们还在我的身体里放了一个诅咒。
我再找俞三台,他已经躲开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错愕和惊慌,他们在忙着摆酒。一共两桌酒菜,客人一桌,家人一桌。母亲要招呼客人,就把我交给二哥抱去另一桌。
好吧,来日方长,一定有机会问俞三台的。
现在该说说我的二哥了。
二哥的性格里有很强掠夺性,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与人争夺。他什么都抢,抢所有别人想要的,即便他自己并不喜欢。我反而觉得他什么都不喜欢,他只喜欢抢夺本身。
他把我抱在大腿上,盯上了我手里的那张百元钞票。
终于,他趁大家都没注意,迅速地从我手里把钱抽走。我开始有点懵,但我很快就明白了。我上辈子脾气应该挺暴的,立即就气撞脑门怒不可遏。但我只有一招能用,我“哇哇!”大哭,哭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二哥慌了,立即把钞票塞回我手里。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又开始推杯换盏。他觉得风声过了,又故技重施。我当然不能客气。这次他学乖了,见我脸色不对,不等我哭出来就把钱又塞回来了。
我们俩杠上了。他尝试用各种手段,美食引诱、玩具替代、声东击西,如此这般反反复复试着拿走那张钞票。我也没给面子,钱抓到手里就乐,拿走就哭,坚决不从,抗争到底。
金洪看见了二哥作怪,骂了他两句。二哥把钞票塞回我手里,还辩解道:“我就是觉得这钱应该还给俞叔叔。”
这句话却给了俞三台一个机会。他刚才验过了我身体里的东西,却还没验过那个诅咒。于是他打了个哈哈说道:“既然那孩子喜欢,就送给他吧。”就是这句话,这一百块钱就算是归我所有了。俞三台话音刚落,我立即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二哥一声惊呼,跳了起来,抓过几张面巾纸去擦我喷在他手上的绿色的大鼻涕。哈哈,解气。
接着我开始没完没了的打喷嚏“阿嚏!”“阿嚏!”“阿嚏嚏!”
母亲怕我着凉,赶紧把我抱到后面,给我加了件衣服。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喷嚏是诅咒造成的。俞三台把那一百块钱送给了我,我有了一百块钱,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那晚一家人围着我好一顿忙活,喂药的喂药,擦身的擦身,接尿的接尿。一直忙活到半夜,高烧也没退。我为了表现得正常一点,就一直哭,不过当时确实病得挺难受的,哭出来还舒服一些。
那张百元钞票早被母亲放在了床头,但仍然是属于我的。二哥一直守在不远处,伺机而动。幸亏他还没放弃,否则我不知道还要病到什么时候。
二哥趁乱把那张钞票顺走,偷偷地掖进袜子里。闹哄哄的,谁也没有留意。
我看见了,我非常生气,但我不能阻止他。从他偷走钞票那刻起,我就不难受了,我也哭累了。我睡了。
母亲摸我脑门、腋下、手背,还叫来大哥金不怕取来温度计测了好几次。确认体温恢复了正常,一家人才算放下心来。要是严重到非要去医院不可,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