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含义,是他教会我的。
十岁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7月3日会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就好像它就是365天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没什么可期待。
那一天,我正在和弟弟妹妹玩耍,突然间就看到门口的外公,手里还提着礼物。
由于外公的到来,爸爸妈妈准备了很丰盛的午餐,有排骨、豆腐鱼、扣肉,各种各样的肉类,是我除了节日外,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他们聊得正欢,我们三个小孩也吃得满足,忽然外公伸手递给我一个红包,说:“生日快乐。”
之后的话题,总是不自觉的落在我身上,让我产生了自己是这次偶然聚会主角的优越感。特别是那个红包,分量十足。2009年,100元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毫无疑问是笔巨款,是让弟弟妹妹艳羡的根源。
之后的每个7月3,我都是满怀期待,希望外公还会再来,希望这种我是在这一天最重要的感觉会再次袭来。
只可惜,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我才知道,按照我们那边的传统,十岁是大生,比平常的生日要更重要。
可是弟弟妹妹十岁的时候,他却没有露面。
这是我一直很骄傲的地方,是我比弟弟妹妹不同的方面,因为在我看来,我在外公心里最重要。
他家是很传统的老百姓房屋,有两扇开合大门,中间用门环连着锁,大门离地有三十厘米左右的高度,被同样高度的混凝土栏板所遮挡。
但这种设计有一个缺点,当两扇门被锁住时,可以推开一个很小的角度,刚好与栏板形成一个高三四十厘米的三菱锥,只要足够小的孩子,是可以钻进去的。
我和弟弟最喜欢翻过山去他家,每当他外出打牌或干农活时,我们经常利用这个缺陷,溜进他家,然后从里面打开侧门。
后来就长大了,钻门的时候会被卡住。
可是他有个我很讨厌的爱好:吸烟。
那时候搞不懂,一根小小的烟,为什么大人们这么喜欢呢?几乎不离手。
有一次我趁他在和别人在远处交谈,着急忙慌地捡起被他丢弃不久的烟蒂,试探性地放在嘴里,小小地吸了一口,味道是我再也不愿触碰的。
小时候最喜欢去他家,因为他种有葡萄、枣子、西瓜,还有橘子和香瓜,每次回程都是满载而归;青春期最喜欢去他家,是因为爸妈管不着,而且可以不用做家务,只用躺着等吃。
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避风港般的存在,是我可以永远依赖的。
2016年的暑假,我和弟弟妹妹一直住在他家。原因我忘了,但肯定跟我与父亲的赌气有关。可这不是头一遭来他家住,想来他也习惯了。
17岁生日那天晚间,下了点小雨,异常闷热。
我和妹妹分别躺在摇椅上,外公坐在门外走廊上吸烟,弟弟一会儿跑进雨里,一会儿冲向我们,嘴里还喊着些什么。
那些令人讨厌的蚊子可不能忘,一直骚扰我们,外公好几次朝空中喷驱蚊水,也只是有用一时,之后它们如期而至。
等了一天,不见父亲人影,只有母亲匆匆而至,留下了一个礼物,又匆匆而去。而我的手机,也没有收到任何朋友的祝福。
很奇怪,我的生日,从来不见蛋糕。
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很火的一首歌,很应景,便就大声唱了出声:“十七岁那晚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原曲是“那年的雨季”,可我临场发挥了一下。
有时候,我情愿十岁那天,外公从未出现,至少这样就没有期待,也不会有失落。
“外公,你不打算送我点什么吗?”厚着脸皮,带着些许期待。
“等你明年考上大学,送你1000。”
“才1000啊。”我承认自己有点贪心,也有点自私,只知道索取,从来都不会付出。
十岁生日那天,外公走后,母亲要求我把钱给她保管,我严厉拒绝:“这是外公给我的,凭什么交给你!”
当时,她说了一句我很不懂的话:“你以为我和你爸爸平时不送你外公点东西,会有你这100块钱?”
高三开学不到两个星期,我母亲接到电话,说外公出事了。
当时父母走得急,也没问清楚具体怎么了,第二天他就去世了。
我从来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明明暑假他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点病着的迹象都没有。
我没有哭,因为这不是真的,毕竟第一天父亲还叫我好好上学,别想太多。
直到看到他家前坪满是车子和人,有好几口大锅,有专业负责葬丧的人员,有装饰大门的丧花,还有大堂摆放着偶然间我去他家废弃的二楼里发现的被蒙灰的塑料薄膜所盖住的棺材。
我确切的感受到,他是真的离开了。
我正悲伤中,一个外公家的邻居过来,嚷嚷道:“你前不久才住在这,想不到这人啊,就这样没了。”
是啊,我整个暑假都在他家啊,为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患有糖尿病?为什么不知道他自己觉得没多大事就擅自停了药?为什么我只在意自己的那点得失从来都没有认真地观察过身边的人?
如果,如果早知道他患有病,如果早知道他停了药,我是不是就能阻止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可惜只是如果,不是现实。
2018年的寒假,我和父亲冷战,拐着弟弟回了老家,艰难地生活了十几天。
我的避风港,我情感上的依托,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