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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碧落赋中人

月光下,那个天堑中雾气翻滚,就像是一窝煮沸了的白粥,两三丈以下便已经完全看不到。

树林中的雾气也就是从这个天堑涌上来。

走到了这里,杜恶手中的灯笼已变得如萤火一样,只见淡绿色的一团,已差不多完全被月光所掩去,彷佛根本就没有燃上。

萤火之光又焉能与皎月相比?

杜恶并没有将灯笼吹灭,缓步走出了杂木林子,走到天堑的断崖边缘。

也就像在步向那一轮明月当中。

龙飞这时若是看见,只怕会怀疑这一轮明月是否那一轮明月。

那一轮明月之中佳人独立,泪流双颊,明月彷佛也要化成了泪珠,月色在他的眼中看来是那么凄凉。

现在的月色,比他的只怕就只有肃杀的感觉。

绝不是因为那两具尸体,也绝不是因为鲜血已湿透了衣裳。

杀气仍是从杜恶的身上散发出来。他甫一踏出林子外,整个人就彷佛已变成了一把刀。

一把准备杀人的利刀。

他步向那一轮明月,就像要那轮明月斩开来。

涌向他的那些雾气同时间左右分开,彷佛遭遇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阻力,不能够再接近杜恶的身旁。

若不是目睹,有谁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够显示出这么凌厉的威力。

然而这一种威力,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觉察得到。

但龙飞若是就在一旁,一定可以觉察得到,因为他也是一个高手。

只有高手才能够感觉到高手的威力。

明月当然仍是那一轮明月。

出现在这轮明月之中的却不是绝色佳人,是一个恶人。

杜恶这时候真的人如其名。

方才在他杀人的时候,也许亦这样杀气奔腾,然而到龙飞看见他,却虽然感觉得到杀气,看见到他一面的凶光,彷佛随时都准备杀人,但是与现在相较,先前的杜恶简直就是一个很善良的老人。

即使是疯子,也不会毫无缘故动杀机。

杜恶并不是一个疯子,好像他这种高手,又岂会毫无缘故杀气毕露?

夜风吹急,吹得杜恶一身衣衫‘猎猎’作响。

他突然霹雳一声暴喝,一振臂倒提在手中与及扛在肩膀上那两具尸体,一齐‘呼’的飞起来,飞投向那个天堑!

月光下人影一闪,雾气一闪即合,那两具尸体迅速消失在雾气中。

在杜恶的身后,杂木林子之内实时亮起了四团光芒。

是四盏灯笼,分握在四个少女手中。

灯光惨白,那四个少女的面色亦是有如纸白,毫无血色,也不知是灯光影响还是本来就如此。

她们两两分站一旁,当中空出了约莫一丈的距离,一个黑衫人鬼魅一样出现在她们之间

——毒阎罗!

杜恶彷佛什么也没有感觉,仍然是面向着那一轮明月。

毒阎罗森冷的目光正落在杜恶背后,一瞬也都不一瞬,身形一稳定,没有再移动,与目光同样,彷佛已凝结。

惨白的灯光与迷蒙的月光辉映之下,飘浮在他身外雾气那剎那亦有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横挥了开去。

毒阎罗的身子却竟然反而变得迷蒙起来。

是杀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杜恶缓缓的转过身子,道:‘毒阎罗?’

毒阎罗道:‘正是!’

杜恶道:‘很好。’

毒阎罗道:‘什么很好?’

杜恶道:‘我是说,你也是一个高手。’

毒阎罗冷笑。

杜恶道:‘你非常紧张。’

毒阎罗道:‘嗯。’

杜恶道:‘天生的?’

毒阎罗道:‘与你何干?’

杜恶冷笑,道:‘我不喜欢与你那么紧张的人站得这么的近。’一顿接道:‘这与一个疯子站在一起并没有多大分别。’

毒阎罗道:‘疯子随时都会杀人。’

杜恶道:‘不错,没有人比疯子更危险了。’

毒阎罗目光一寒,道:‘疯子最低限度会让人知所防避。’

杜恶道:‘不错,就正如恶人一样?’

毒阎罗道:‘就正如你。’

杜恶冷笑道:‘所以我们彼此都没有占对方的便宜。’

毒阎罗道:‘好像你长得这样凶恶的人也实在少有。’

杜恶道:‘这未尝不是一种荣耀。’

毒阎罗忽然道:‘高姓——大名?’

杜恶道:‘姓杜——名恶!凶恶的恶,恶人的恶!’

毒阎罗道:‘人如其名,很好!’

杜恶道:‘无论谁看见我都会退避三舍,否则也一定会生出了戒备之心。所以严格说起来,你比我实在危险得多。’

毒阎罗道:‘也许。’

杜恶道:‘一个人是否紧张,差一点的人,是感觉不出来的,何况你面上还蒙着黑布?

毒阎罗道:‘这是说,你是一个高手了?’

杜恶道:‘相信绝不会比你稍差。’

毒阎罗道:‘到底如何,相信很快就会知道的。’

杜恶道:‘相信是。’

毒阎罗突然问道:‘你杀了我十四个手下?’

杜恶道:‘你的消息很灵通。’

毒阎罗道:‘他们并没有开罪你。’

杜恶道:‘并没有,如果他们不踏进这周围三里之内,我也绝不会出手。’语声一沉,道:‘任何人踏进这三里之内,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了。’

毒阎罗道:‘现在我人已在这三里之内。’

杜恶一字字的道:‘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毒阎罗倏的冷笑一声,道:‘凭你的武功,绝不是我的对手。’

杜恶道:‘你有此信心?’

毒阎罗道:‘绝对有。’

杜恶一皱眉,道:‘凭什么这样肯定?’

毒阎罗道:‘因为我见过你出手。’

杜恶道:‘在那里?’

毒阎罗道:‘就是你在击杀那两人的时候。’

‘那两人?’

‘方才你将他们的尸体抛下天堑的那两人。’

杜恶面色一变,道:‘方才你已经来到了?’

毒阎罗道:‘否则又怎会这么巧,现在在这里出现?’

杜恶一怔道:‘我完全没有察觉。’

毒阎罗道:‘这大概是因为你全神在击杀我那两个手下。’

杜恶道:‘龙飞也竟然没有察觉。’

毒阎罗道:‘好像我这种人,站得只要远一些,不是容易察觉的。’

杜恶目光转落向那四个少女的面上,道:‘她们当时也是在那里?’

毒阎罗摇头,道:‘你放心,她们并不在。’

杜恶吁了一口气,道:‘好像你这样的高手,一个已经不容易对付,若是再来四个,那还得了。’

毒阎罗道:‘一个已经足够。’

杜恶冷笑。

毒阎罗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杜恶冷笑道:‘你却是等到现在才现身出来,才准备动手。’

毒阎罗道:‘有件事不怕对你说,方才你看见的那个年轻人,我对他是有些顾虑。’

杜恶道:‘哦?’

毒阎罗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很少做的。’

杜恶道:‘如此说来,你现在是绝对有把握将我击杀了。’

毒阎罗道:‘不错。’

杜恶忽然一笑,道:‘可惜纵然如此,你也未必敢动手的。’

毒阎罗道:‘是么?’

杜恶道:‘也许你必须考虑一下后果。’

毒阎罗沉吟了一下,道:‘从你的武功与附近的情形看来,这个地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杜恶道:‘绝不是。’

毒阎罗上下打量了杜恶一眼,道:‘看你的衣着,你还是一个仆人。’

杜恶道:‘我是的。’

毒阎罗道:‘仆人的武功已经这样,主人若是也懂武功,简直不可想象了。’

杜恶忽然道:‘你们五人将眼睛挖出,将舌头切下,再留下一双手臂,我杜恶可以做主,让你们五人离开。’

毒阎罗只是冷笑,那四个少女个个不无表情,彷佛泥塑木雕的一样。

杜恶不由颔首道:‘强将手下果然无弱兵。’

毒阎罗道:‘你就是将刀架在她们的脖子上,她们也不会害怕的。’

杜恶道:‘是么?’

毒阎罗道:‘因为她们若是害怕逃命,就算你不杀她们,她们也是不免一死。’

杜恶道:‘原来是如此。’

毒阎罗忽然一声冷笑,道:‘你那个主人到底是谁?’

杜恶道:‘他也是姓杜。’

毒阎罗冷笑,道:‘杜什么?’

‘杜杀!’

毒阎罗目光一闪,道:‘名字够凶恶,可惜在江湖上并没有听说过。’一顿接道:‘江湖上的名人,我不知道的处大概还没有。’

杜恶道:‘大家主人在江湖并没有什么名堂,但江湖上的名人,不知道他的相信也绝无仅有。’

毒阎罗冷笑道:‘可是我这样的一个名人,却竟然不知道有杜杀这个人的存在。’

杜恶道:‘你真的不知道?’

毒阎罗奇怪的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恶缓缓将手中灯笼抬起来。

他已经背着那一轮明月,整张脸都显得有些阴沉,但灯笼一抬高,立即被惨绿的灯光照得发亮。

毒阎罗盯着杜恶,目不转睛,那眼瞳之中,隐约内露出疑惑之色。

——杜杀到底是什么人?

他搜遍枯肠,的确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人的存在。

杜恶也在盯着毒阎罗,整张脸已因为灯光变成了惨绿色,说不出的诡异,他的语声也变得诡异起来,倏的轻吟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星开碧落。浮沧海兮气浑,映青山兮色乱。为万物之群首,作众材之壮观。五石难补,九野环舒。星辰丽之而照耀,日月凭之而居诸——’

苍凉的语声,划破黑夜山林的静寂,听来却是那么的诡谲。

那四个少女面上露出了诡异的神色,诧异的盯着杜恶,显然并不知道他是在吟什么。

毒阎罗面蒙黑巾,没有人看到他的神情变化,可是杜恶‘尔其动也’四字出口那剎那,他的身子却显然一震。

杜恶的语声方一顿,毒阎罗说截道:‘这是碧落赋!’

‘正是!’杜恶一笑,道:‘想不到阁下一听就知道。’

毒阎罗道:‘我读书虽不多,这首碧落赋也没有读过,却听过。’

杜恶道:‘江湖上的名人,纵然目不识丁,这首碧落赋相信也会听过,而且会稳记心头。’

毒阎罗干笑一声,道:‘杜杀是碧落赋中人?’

杜恶反问道:‘你说是不是?’

毒阎罗冷笑,道:‘日月星风雨云雷,他是那一样?’

杜恶道:‘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毒阎罗沉默了下去。

杜恶道:‘我说的话也就是我家主人说的话。’

毒阎罗一声冷笑,道:‘凭你一个奴才,也敢胆如此说话?’

杜恶道:‘留下你的眼睛,舌头,还有一双手,滚!’

毒阎罗道:‘好一个奴才,大胆。’

杜恶闷哼一声,道:‘将性命也留下!’

语声一落,他手中灯笼就飞了起来,飞上了半空。

‘扑’一声,那盏灯笼半空中突然粉碎,灯火流星般四射。

毒阎罗右手衣袖实时飞云般卷出,呼一般劲风,直卷向半空中流星般四射的灯火。

那些灯火立时飞蝇般乱射,一点点迅速熄灭。

杜恶脸色一变,道:‘好一手飞云袖。’

毒阎罗道:‘你也知道这是飞云袖!’

杜恶道:‘飞云袖乃是海南秘传的武功,你是海南派的弟子?’

毒阎罗冷笑道:‘好利的眼睛。’一只右手突然在衣袖中穿出来。

那只手白垩也似,毫无血色,指缝间寒芒乱闪。

杜恶的身子那剎那疾向上拔了起来,几点寒芒疾从他的脚下射过。

他一声暴喝,身形半空中一折疾向毒阎罗扑下。

毒阎罗那只右手一翻再翻,又是数十点寒芒射出!杜恶半空中扑落的身形随一换,‘霍霍霍’一连三个斛斗,倒翻了出去。

数十点寒芒先后射空!

杜恶第三个斛斗翻出,身形已着地,手一挥,‘忽哨’的一声,一条乌黑闪亮的东西射向毒阎罗的面门!

那条乌黑闪亮的东西只有线香粗细,末端尖锐如利针,长足有一丈过外。

这样的一种兵器竟然能够藏在衣袖之中,夺袖飞出攻击敌人,实在是出人意料。

毒阎罗也是意外,但他反应的敏锐,身形变化的迅速,实在是非同小可,那剎那半身一转,正好将那条乌黑闪亮的东西闪过去。

那条乌黑闪亮的东西在毒阎罗胸前三寸射过,正射在毒阎罗身后一株碗口粗大的树干上

‘飕’一声,那条乌黑闪亮的东西被那株树干缠个正着,那株树干几乎同时‘刷’的断下。

乌光一闪,那条东西一卷而回。

毒阎罗身形一凝,冷冷的盯着杜恶,道:‘这是什么东西?’

杜恶道:‘剑!’

毒阎罗道:‘碧落赋中人果然不比寻常,就连剑也与一般不同。’

杜恶道:‘你本来可以保住一条命的,可惜你现在就是留下双眼一舌双手,也还是非将性命留下来不成了。’

毒阎罗道:‘凭你?’

杜恶道:‘死而后已!’剑一闪飞射,一连十三剑!

毒阎罗双脚迅速移动,身形一剎那竟十三变,正好将来剑一一避开,道:‘好剑法,只可惜变化奇诡有余迅速却有限。’

杜恶冷笑,长剑飞射。

毒阎罗身形迅速变换,一面将来剑闪开,一面道:‘若换是平日,不等你的剑出手,只听到碧落赋,我已经不敢再逗留,因为我到底只是一个常人,焉敢与天人争锋!’

杜恶剑出不停,一面道:‘现在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毒阎罗道:‘现在我心已如枯灰,生死已不放在心上,一个人连死都已不怕,还会怕什么?’

杜恶剑一停,道:‘你只有一个儿子。’

毒阎罗道:‘只有一个。’

杜恶冷笑道:‘你这个儿子却被人刺杀,所以你非要找到凶手不可?’

毒阎罗反问道:‘你有没有儿子?’

杜恶道:‘一个也没有。’

毒阎罗道:‘那么我现在的心情你是绝对不会了解的。’

杜恶道:‘难道他的命比你的还要紧?’

毒阎罗道:‘要紧得多。’

杜恶道:‘你虽然蒙住整个头颅,但,凭我的经验,你不像一个老人。’

毒阎罗道:‘事实不是。’

杜恶道:‘你可以再娶妻生子,难道你已经没有能力再生孩子?’

毒阎罗语声一沉,道:‘住口!’

杜恶大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不惜性命,不惜开罪碧落赋中人。’

毒阎罗沉声道:‘不错!’身形电射而前,手一抬,点点寒芒疾射向杜恶。

杜恶身形飞闪,百忙中问一声:‘你的又是什么暗器?’

毒阎罗应道:‘针!’

杜恶道:‘阎王针?’

毒阎罗道:‘阎罗用的针不叫阎王针叫什么针!’这句话说完,他混身上下突然出现了一团惨绿色的寒芒,都是针!

——阎王针!

那剎那之间,他的一双手上下移动,也不知变换了多少个姿势,就只见无数掌影,在他的身子前飞闪,一道道寒芒也就从他的指缝射出来。

那些阎王针每一支都是那么的细小,要将气力贯注在上面已经不容易,何况一发就是如此多?

每一支的阎王针显然都非常的狠劲,尤其是每一支都是蓝汪汪的,分明已淬上剧毒。

杜恶也想不到毒阎罗那剎那之间竟然能够发射出那么多的阎王针,面色一变再变身形亦自一闪再闪。

一闪之间他最少要换了七八个姿势,毒阎罗那些阎王针竟然完全都给他闪避开去。

毒阎罗看在眼内,冷笑道:‘好,碧落赋中人难怪名动江湖,就连手下的一个奴才,也居然有如此灵活的身子!’

每说一个字,他的身形就掠前一尺,一双手同时间移动七八次,每一次移动,就有几道寒芒出来!

他话说得非常快,身形双手更加快,杜恶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都看不清楚毒阎罗扑前的身形,就只见一团惨绿色的光芒迎面飞撞过来。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杜恶不暇细思,身形箭也似暴退。

在他的身后有一株松树,树干却也有碗口大小,可是一挨上他的身形,立即就‘劈拍’一声断折。

他的身形并没有因此缓下,一退丈八,已到了天堑的边缘,也不知他是否早已算准了距离,眼看就要坠下天堑那剎那,身形猛一顿,横里疾射了出去。

在他停留过的地上,几乎同时出现了一支支的阎王针,无不是没入土中。

毒阎罗身形不停,紧追在杜恶身后,整个人彷佛已变成一团惨绿色的光球。

从表面看来,相信很少人看得出他那些阎王针藏在身上的那一部份,但从他的动手看来,他身上任何的一部份彷佛都收藏着阎王针。

一个人在身形移动得那么迅速之间,仍然能够发射出那么多,那么小的暗器,实在匪夷所思,数量之多,更就骇人。

他追击杜恶,简直就有如附骨之蛆。

杜恶倒拖逾丈长剑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的身形绝不比毒阎罗稍慢,左闪右避,在阎王针射到之前,先行避开。

两人在轻功的造诣看来差不多,但是在明眼人看来,杜恶比毒阎罗又何止相差一筹。

毒阎罗非独追得那么近,而且还不停发出暗器,这毫无疑问,对他的身形影响很大。

他若是不发暗器,绝对可以迅速将杜恶追截下来,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大概他知道暗器一停下,杜恶就可以还击,他不想杜恶有还击的机会。

月光灯光的辉映之下,两条人影鬼魅也似飞闪在林木间,只瞧得那四个少女眼花撩乱。

她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骇之色,也不知是惊于毒阎罗的暗器,还是杜恶的身形。

她们的视线都追着两人迅速的移动,但突然一顿。

毒阎罗与杜恶的身形也正在这个时候停下。

杜恶先停下,停得是那么的突然,然后毒阎罗,其间相差只不过弹指光景。

杜恶的面色非常难看,神情不止凶恶,还狰狞之极。

毒阎罗一双手已缩回袖中,没有再射出阎王针,那双手甚至背负起来,冷冷的盯着杜恶

杜恶第一个开口,道:‘你的判断果然并没有错误。’

毒阎罗道:‘没有十分把握,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杜恶道:‘千古艰难惟一死,这句话实在有些道理。’

毒阎罗道:‘你若是不怕死,不管我的阎王针是否射在身上,我的阎王针反而没有那么容易射在你的身上。’

杜恶道:‘你居然真的胆敢杀我,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毒阎罗语声一沉,道:‘没有人胆敢开罪碧落赋的人,这是事实,可惜我已经淡薄生死,遇上我,是你的不幸!’

杜恶道:‘不过我亦可以肯定说一句,在黄泉路上,我是绝不会候你多久!’

语声一落,身形骤起,丈长剑飕的飞射向毒阎罗的胸膛。

毒阎罗视若无睹,但长剑将要刺到他胸膛的剎那,他的身形已偏开。

这时间拿换的准确,实在惊人。

长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胸膛刺过,‘夺’地刺入他身旁一株松树的树干之上,穿过树干。

毒阎罗的身形旋即标前,一双手疾从衣袖中穿出,左击杜恶持剑手腕,右截杜恶咽喉。

杜恶抽剑已不及,松手也不及,他所有的动作这时候竟变得异常的呆滞。

毒阎罗的左手正击在杜恶的持剑手腕之上。

‘啪’一声,杜恶的右腕被击碎,整张脸痛得全都抽搐起来,可是他仍然及时一偏上半身,闪开截向咽喉的那只手。

他的左手更加快,五指如钩,抓向毒阎罗的面门,食中指分插毒阎罗左右眼,还有的三只手指却捏向毒阎罗的鼻梁。

从他这只右手的迅速看来,他显然仍有力反击。

食中指一插中,毒阎罗一双眼非瞎不可,捏向鼻梁那三只手指亦足以将毒阎罗的鼻梁捏碎。

他混身的气力已经集中于这一击之上。

这一击就连毒阎罗也意料不到,但,间不容发的那剎那还是给他避开去。

杜恶的五指却仍然抓住了毒阎罗的蒙面黑布。

裂帛一声,那块黑布被撕下来。

毒阎罗藏于黑布后面的面庞立时出现在杜恶面前,杜恶看在眼内,面色骤变,瞳孔暴缩,失声道:‘你……’

一个‘你’字甫出口,一蓬惨绿色的寒芒就射在他的面上。

——阎王针!

百数十枚阎王针剎那从毒阎罗的袖中手中射出,将杜恶面庞射成了蜂巢一样。

杜恶竟然不知道闪避,那剎那一呆,惨呼,暴退!

在他身后不远就是断崖,一脚踏空,直往下飞坠,这时候,他的身子已显得有些僵硬。

阎王针毒性霸道,何况中上那么多。

那个天堑笔直如削,便是好好的一个人坠下去,只怕也是性命难保,杜恶这样跌下去,若是还能够生存,简直就是神话了。

杜家庄之内有人能够化解阎王针的毒药,所以龙飞才不惜夤夜将公孙白送来。

杜恶自己亦曾经说过,无论身负多重的伤,只要进入杜家庄,便绝对死不了,他既然是杜家庄的人,对于杜家庄的情形当然比谁都清楚。

是以阎王针他根本不放在眼内。

公孙白中了阎王针几个时辰仍然死不了,可见得这种阎王针就是毒也毒不到那里去。

却不知公孙白所中的阎王针事实并不是毒阎罗用来杀人的那一种,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毒针一入血,毒性就发作,杜恶立时觉得有如万蛇钻心,他知道除非立即逃返庄内,否则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他当然亦知道,毒阎罗绝不会让自己离开,凭毒阎罗的武功,也绝对可以将自己截下来,所以他只有全力拚命一搏。

毒阎罗仍然轻易将他击倒,他却也撕破毒阎罗蒙面的黑布,终于看见了毒阎罗的面庞,当场却一呆。

那剎那他心中的惊讶实在难以形容。

正因如此,以毒阎罗射向他面门那些毒针无一落空。

毒阎罗经年黑布蒙面,据说没有人见过他的相貌,到底,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有人清楚,江湖上的朋友亦只在揣测而已。

杜恶也许是惟一看见他真面目的人,一瞥之下,却如此惊讶。

到底是什么令到他如此惊讶?

是毒阎罗的面庞与常人迥异,抑或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这始终是一个秘密。

杜恶虽知道,却带着这个秘密坠下天堑。

那四个少女?

她们并没有看见毒阎罗的面庞,却都知道毒阎罗蒙面的黑布已经被撕下,一双双眼睛立时都睁得大一大,盯稳了毒阎罗!

在她们来说,那莫非也是一个秘密?

毒阎罗始终是背向着她们,阎王针出手,身形与杜恶暴退同时,陡然疾向上拔了起来。

那之上枝叶浓密,簌一声,毒阎罗消失其中。

夜风吹急,树叶被吹得簌簌的作响,那彷佛都是毒阎罗发出来的声响,他的人现在到底藏身那里?

那四个少女没有东张西望,只盯着毒阎罗身形消失的那片枝叶。

那片枝叶仍然在簌簌的颤动,四个少女的身子不知何故亦颤抖了起来。

她们的面上都露出了惊慌之色。

树林中旋即响起了毒阎罗的声音:‘你们很想看见我的本来面目?’

语声飘忽,不知从何而来,既似从天上降下,竟又似从地底涌出。

四个少女不由自主的点头,一个脱口道:‘很想的。’

毒阎罗道:‘因为你们以前曾经见过我的本来面目,见过我本来面目的人,没有不想再见的。’

四个少女都一齐点头,晶莹的眼瞳都变得迷蒙起来,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她们显然都想起了什么。

是不是想起了毒阎罗的本来面目?若是,从她们的神态看来,毒阎罗的本来面目只怕已深印在她们的脑海中。

毒阎罗一声叹息,接道:‘这却已经是多年的事情。’

一个少女道:‘老爷,你……’

毒阎罗截道:‘你们想必亦因为希望再见我一面,所以甘心留在我身旁,毫无怨言。’

四个少女不觉又点头。

毒阎罗又一声叹息道:‘你们都仍然年轻,有些道理,还是不懂——即使怎样完美的东西,也绝不能够永远保存不变的,生命中一剎那的满足,已等于永恒。’

四个少女呆呆的站着,最右的一个忽然流下两行泪珠,幽声道:‘我明白了。’

这句话说完,她纤巧的身子忽然倒下来。

她的右手按在心胸之上,指缝间鲜血奔流,跌到地上的时候,她的右手才松开。

在她的心胸之上已然插着一支匕首,直没入柄。

她手中的灯笼同时落在地上,化成一团火焰。

其余三个少女看在眼内,惊呼失声,一个脱口问道:‘老爷,小夏她为什么自杀?’

毒阎罗道:‘她之所以留在我身旁,甚至可以说生存在世上,只为了再见我一面,现在她既然想通了,当然也就放心去了。’

那三个少女怔在那里,看来仍然不明白。

毒阎罗接道:‘这样自杀,比你们其实幸福得多。’

一个少女道:‘老爷若是肯让我再见一面,我亦是死也甘心。’

毒阎罗道:‘小春、小秋呢。’

另外两个女孩子一齐点头。

毒阎罗叹息道:‘这既然是你们的愿望,我总得成全你们。’

叹息声中,他鬼魅也似凌空落下,正好落在那三个少女的面前。

在他的面庞之上,并没有再蒙上黑巾。

那三个少女都看见了,瞳孔都几乎同时暴缩,不约而同失声道:‘你……’

这一个‘你’字出口,她们就倒了下去,咽喉上都多了三支惨绿的阎王针。

阎王针见血封喉,何况就正射在咽喉上?

她们手中的灯笼同时熄灭,就像被三只无形的魔手同时将灯芯捏断。

在地上燃烧的那盏灯笼,亦同时熄灭,毒阎罗的一只脚正踩在那之上。

杂木林子之内立时暗下来。

灯火熄灭的剎那,毒阎罗的身子正蹲下,双手抱起了小夏的尸体,他的面也紧贴在小夏的面上。

‘可怜的孩子。’树林中响起他低沉的叹息声。

这时候,明月已经在那边山缺沉下,山缺中只见一蓬迷蒙的光影。

从天堑涌上来的雾气更迷离。

毒阎罗亦迷离在雾气中,他幽灵一样从杂木林子之内走出来,双手仍抱着小夏的尸体,一直走到断崖的边缘。

迷蒙的光影中,小夏的尸体从他的双手中飞起来,飞坠下雾气迷离的天堑。

毒阎罗又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人已经消失。

夜风萧索。

龙飞的心头亦是萧索之极,他手牵坐骑,转过了那座石山,又看见了那一轮明月。

月仍是那么圆,那么亮,月中人却已不见。

龙飞的目光一转,落下,突然间凝结不动。

在他的前面,是一个大湖。

月光下湖水泛起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那一层银色的光辉中,一团团碧绿色的光芒,萤火般闪动。

是灯光。

湖面上赫然有两行石灯露出来,那两行石灯当中空出了两丈宽阔一段距离。

那些石灯的形状非常奇怪,绝不是一般人家,也不是日常所见到的那样子。

龙飞的印象中,只是从一间古剎之中曾经见过类似的石灯。

当时他曾经请教过古剎的僧人。

一个年老的僧人告诉他那是数百年之前的东西。

古剎中那些石灯大都残缺不全,现在湖面上那些古灯,亦都很完整。

那些石灯无疑都是建筑在湖底,湖水若不是只浅不深,单就这一项工程已经惊人。

石灯中燃烧着的也不知是什么,射出来的灯光竟然是碧绿色。

碧绿得有如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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