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长老时而察看苏秀,见苏秀提在手中,年幼单薄,稚毛尚未褪净,但面容刚毅,眼神灵动,心性极为坚韧沉稳,此时见其眼珠子乱转,不知道想什么,便饶有兴趣地道:“你这闯祸精,闯了祸还想逃往哪里去,这回,怕要用你来炼丹补偿了。”
苏秀也来了气,道:“弱肉强食,自然之事,我弱之时,你尽可信口雌黄敷衍我,我若有一天强于你们,也必将以牙还牙,反哺尔等身上。”
二长老目露惊奇,缓缓道:“人是好苗子,可惜你做错事,恐怕活不长久,我秦宣一生杀人无数,从不仁慈,但今天却无来由生出了恻隐之心,可这事也由不得我做主了,你别怪我,死了下辈子好生投个好胎吧。”
二长老秦宣速度加快,飞临一座山峰,到半峰位置的一片巍峨楼宇前,落在门外恭敬道:“启禀掌门师兄,秦宣已带来了偷吃灵根之人,请师兄过目定夺。”
片刻,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出,道:“进来吧。”细听之下,竟似蕴藏了难以察觉的沧桑。
秦宣提着苏秀步行入内,走过许多亭道小桥,入了山体内,进了一间石室。只见石室四周极为简陋,中间石桌上摆放着几本书,而一旁的石床上,盘膝坐着一人,约二十岁上下,剑眉凤目,面如冠玉,气度非凡,此刻正望着苏秀,沉默不言,正是流云仙宗宗主溟道尊。
秦宣见了溟道尊,揖首道:“师兄闭关多时,是否有了新进展?”
流云宗掌宗之主溟道尊道:“本尊修为卡在八重天关千余年,毫无寸进,一念之差,如天地沟壑一般无法跨越。如今之计唯有另寻他途,以九阴破天丹突破天命桎梏,才有成功的希望。然而八百味灵药之一的万年寒水灵根已被他人偷食,九阴破天丹无法炼成,千年准备化为一场泡影,宗派复兴之计亦要石沉大海,本尊内心甚觉愧对列位先宗。”
秦宣眼泛泪光,内心暗暗叹息,上前道:“师兄乃宗门万年来修炼天赋最高之人,定能成功突破桎梏,只是师兄亦不必因灵根被吞食之事而悲伤,如今我带了吞食灵根之人前来,已发现灵根精魂气息仍在,潜伏于此人体内深处,不曾损坏,可替代灵根,改以潜藏精魂炼丹。”
溟道尊一惊,道:“此话当真?”说着从榻上走了下来。
秦宣道:“不敢欺骗师兄,今距离破天丹炼丹之期,尚有两年时间,可于这段日子里,不断以灵丹喂食此人,濡养精魂,并去除体内诸般禁锢,放其岛上任意活动,使血脉充盈,灵力充沛,精魂自然而然温养而生,并抬头散附于机体表外,等到了炼丹之日,将此人投入鼎爐之中,人自然遇火化去,留下精魂承载药力,丹自然能成。”
宗主溟道尊叹道:“师弟果真是本宗之福星呀,你炼丹之能耐,天下已然无敌,九阴破天丹此等仙丹,亦唯有师弟能炼成,一切都交给师弟了,就按师弟之意办吧。”
说完走到苏秀面前,手一挥,先前马银所施展的禁忌被破得一干二净,同时留下了一道定位禁制,只要苏秀踏出飞岛范围,即时将被溟道尊感知。
溟道尊回到石榻上,盘膝坐下,道:“师弟自行行事如本尊行事,不必过问于我。”说完闭目不言。
秦宣告退出来后,将苏秀带至湖边一处竹舍,扔给其一块破旧木牌子,指着竹舍道:“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居住所在,在这岛上,除了宗主闭关之地,丹房及藏典阁外,你可凭此手中信符,自由进出任何地方,你将能在此过上两年的安稳生活,有丹药供你服用,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别想着寻死,你死不了的。”
说着一指点向苏秀眉心,黄光弥漫,布下禁制,道:“你一旦寻死,我布下的禁制便会启动,你将失去行动能力,无法动弹,我亦会第一时间知晓,赶来制止,你可想好了。”
苏秀冷笑道:“苏某还没活够呢,阎王也不敢收我。”说完走入竹舍,找到竹床,躺下便呼呼大睡起来。
秦宣看了一会,转身离去了。
连续数天,苏秀皆在睡梦中度过。
一会儿梦见了年幼之时,手里拿着叔婶的白薯,呆呆听着仁和公讲的祖辈们的冒险的故事,想像那天上飞腾的仙人和地上奔跑的妖怪,幼小的心灵对诸般神话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但倾刻间,画面揉碎,阿公死了,仁和村沉浸在火光之中。
一会儿梦见了娘亲黄昏下温柔的呼唤,爹娘临死前的拥抱,和娘亲那尚未干透的泪痕,藏在身体内冰冷的箭矢。
一会儿看到慧儿坐在松树上映红飞霞的脸,突然身体如柳絮般飘向大地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
一会儿,突然闪过青玉道人及溟道尊那冰冷的目光,那无情的话语。
翻翻复复梦魇不休,苏秀幼小的身子倦缩成小小的一团,颤抖着,陷人苦痛纠缠之中,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一次又一次,每次留下的都是一道深深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如果其父母尚存,又或仁和公尚在,看到那抽泣的稚嫩肩膀,和瘦弱的身影,定会将其抱入怀里,柔声宽慰,也会暗自伤心垂泪。
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这一天,苏秀从卧榻中坐了起来,双眼布满血丝,掐着拳头咬牙道:“上天乃不仁,我亦非仁慈,犯我者,我必诛之,从此抗争到底,只要不死,必以鲜血来洗漱我的愤怒和耻辱。”
这一日清晨,雾气弥漫中,苏秀踏出竹舍,望了望四周陌生的地方,抬起脚,沿湖边随意行走,上了一条竹林小径,一路深幽。
走了一段,道路渐渐的开阔起来,两旁花繁果累,远山林立,当头一条接天瀑布,仿佛银河之水从天上倾泄而下,冲入下方碧潭,水雾升腾,碧潭之水聚成一湾急流从眼前游动而过,哄哄涌响,绕入一座陡峭的山壁后面。
苏秀走在岸边,不禁想起了多宝龙鱼,暗道当初歪打正着,吃了灵根,为龙鱼所救,促成魂微粒子第一转,却也因吃了灵根,而又面临新的危机,真乃成也龙鱼败也龙鱼。
绕过山壁,眼前出现一座古朴宏伟,却稍显破旧的巨大木楼,夹在十数棵盘根错节的古树之间,因古树的不断生长挤压,楼体稍有变形。
苏秀望着楼阁,想起了仁和村河边的房子,还有房子两边的两棵大树,心头一热,不由走了上去。
楼阁后面是广阔的山林,前面却只有方石条铺就的地面,长有荒草和青苔,显是人迹罕至,但仍能依稀辨出此楼阁当年的雄伟身姿。
只见楼阁大门敞开,门上有一斑驳挂匾,写有大字,隐约辨得是东书院三字,苏秀走入其内,见里面格局繁复,极为开阔,到处是高大厚重的书架,摆设得错落有致,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每道架上都摆满书籍,身在其中犹如置身书的海洋,让人惊叹。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瘦小老人,拿着短帚巍巍颤颤清扫着地面,见得有人进入,微抬起头来,略显惊奇,小声道:“老朽不记得多久没人来了,上仙要翻阅什么书籍,请吩咐老朽去办吧,此处偏远荒僻,只有老朽一人打点。”
苏秀暗想:“此处藏书如此之多,怕已然囊尽天下书籍,为何却如此清冷。”
遂问道:“什么书籍都有吗?”
那扫地老人道:“此东书阁已几乎藏尽天下之书,但唯一缺少高深修仙法门及强大神通之术,这些书籍皆在藏典阁,若要此等书籍,上仙可往藏典阁。”说完兀自低头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