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又一片波纹变幻:“我是谁不重要,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又如何回答我是谁,你若觉得此处是地狱,这便是地狱,你若觉得此处是人间,这便是人间。你想要什么?”
唐云听得迷糊,顿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在跟一块语焉不详,很多废话的石碑对话,若这是梦的话,恐怕也是今生最怪的梦了。
一块石碑就宛如街边的小贩叫卖东西一样,不断追问:“这位客官,您想要来点什么?您真的不想要点什么吗?”唐云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我想…我不想要什么吧。”话语刚落,他未免觉得有些失落,心神间有些恍惚,一种奇怪的感觉占据了自己,迷茫间,那个凄然的声音,那个寂落的身影又涌上心头……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一瞬间,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在说话,而是灵魂在呐喊,那一瞬间,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种本能的指向。
当他回过神来,他的手遥指着那座侍女玉雕,阁楼间回响着他自己的声音:“我要她!”
石碑上却半饷没有回应,直到唐云等得快要绝望了,一行字模糊的显映出来:“不像阁子中的其他事物,那珠子和鼎,都是惊动天下的神物,所以你只能带走一个。
这石碑实在是太谦虚了,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哪怕你是从天机阁挖来一点墙灰吃了下去,也会一步登天,傲然于众生。
唐云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好象主人家劝贵客带走点礼物,做客人的还要客气推脱一般,小声的念叨:“谁想要什么珠子、鼎了,我只想回凌云阁去。”
“你注定是非凡的,凡是你想带走的,终究会随你而去。你不想带走的,终究会回到这里。罢了,珠子和鼎,你都拿去吧……”
“我想要的是雕像呀…”唐云喃喃的不知在对谁诉说,看那石碑,却是不再回应了,一片波纹荡漾,幻化回了最初的“天机阁,甲甲甲。”
唐云走到了雕象面前,呆呆的凝望着那凝如玉脂的形貌,高挑的身段,入眼却是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洁白无瑕的面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和麻木的感觉。
一种似乎遗忘了许久的,而又陌生的记忆,涌上心头,感悟不清到底是什么。
终于,他鼓起勇气,拿下那块小小的三寸方鼎,不知道是什么金属铸就,并不沉重。
不及细看,他把方鼎纳入了怀中。随后他又小心的去取那颗黑色的珠子,触手却是一片极致的冷意,仿佛不止是他的手指,连他的灵魂都已快冻结。
取下珠子的一瞬间,那个白玉侍女雕像就在他的面前,炸裂为了亿万的微光细芒,四散开来。
唐云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点什么,却看见那些微光细芒毫不受阻,径直四散开来,点点消逝,终于不留一丝痕迹。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唐云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珠子,手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略微泛白,仿佛那珠子已是他在这世间拥有的最后瑰宝。
看着那原来玉雕矗立之处,只余空空的地面,茫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脸庞有些湿润,却是眼角的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下去……
也许,你真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一片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云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送我回去。”
这时的唐云,浑身散发出丝丝冷意,说着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命令的话语。
仿佛有没有人答应,有没有人在意,不再重要,他只想离开这里,永远的逃离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阁中有门,你有手,你要离开,自还有回来的时候。”在阁楼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也许我不明白你们到底要玩什么古怪的花样,我只想警告你们,不要来玩我!我唐云这一生,逍遥自在,神魔不阻!”
冷冷地说出这句话,唐云没有一丝踌躇,径直走向那房间唯一的门,毫不犹豫的打开门扉,一片耀眼的光亮,包围了他。
当唐云已经离开了许久,那变得空空荡荡的的房间中,墙上的石碑浮现出来一行字。
“或许他已经想起了点什么吧。”
“这天机,已经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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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亮晃晃的白光,耀得唐云两眼昏花。
恍然间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待得白光散去,眼前却出现一张长着酒糟鼻,胡子拉渣的老脸。
“鬼呀!”他本能的往后躲闪,却浑身乏力,瘫软了下去,后背传来的却是柔软的触感。
那张老脸的主人怒气冲冲地冲上来,拧小鸡一般的抓起他的脖颈,仔细端详着他:“臭小子,看清楚了,我是你上官清师傅,你小子被敲傻了吧?”
唐云定睛一看,乱糟糟的头发上,斜插的束发钗,粗犷的面庞,通红的酒糟鼻,乱乱的胡须,瘦弱的身躯却伸出如钳子一般有力的双臂,是上官清老头子没错。
再往身上一看,自己穿着一身干净的寝衣,正坐在睡床上,再看看周围,乱乱的书桌,俭朴的家居摆设,俨然就是自己那熟悉无比的厢房。
他一直悬着的心终归放了下来,长呼一口气。
“师兄没事了!”
“太好了,师兄终于醒了!”吵吵闹闹的一堆人挤在狭小的屋里,正是自己的师弟们,陆康也一脸喜色地站在其中,关切地望着自己。
“我怎么没死?”唐云醒来第一句话却是让清老道和师弟们有些犯晕。
“傻了,果然是被闷棍敲傻了,你怎么能死,你身为凌云阁的堂堂首徒,一个守山门的龙末都能把你给打死,你简直枉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弟子。”
一边朝唐云脸上飞溅着唾沫,清老道还是没有放开他的脖颈,似乎在端详这个徒弟到底傻成什么样了。
陆康欣慰的道:“师兄,你可真是把我们吓坏了。那夜我俩遭了龙末的暗算,幸得后来师父让辅子明出去寻我们,才把我俩救了回来,我是当夜便醒转了,却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怎么也不醒来,连着昏迷了十二天,就连师父都快束手无策了。”
清老道收回手去,总算让唐云呼吸顺畅了许多,不以为然的说:“去去,别听他乱说,为师的真本事还没有使出来呢,老夫是估摸着让你自然醒转的好,免得落下病根,坏了修为。”
看着所有弟子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情,清老道尴尬一笑,继续说道:“再说了,你要是这么一直躺着,我找谁买酒去,这几天,那帮蠢小子下山带回来的,哪里是什么酒,根本是马尿!简直是要毒杀老夫,为师感念你自小孝顺,你昏迷的这十二天,老夫可是费尽了辛苦周折,好歹把你救回来了,还不快谢谢师父。”
“师兄,你可莫听师父吹嘘,前些天他可是发了话了,说大师兄眼看是不行了,谁要是买回好酒来,立马封了他做大师兄。”旁边的辅子明一向嘴直,一不小心说了真话。
上官清听了,虎眼一瞪,只吓得辅子明噤若寒蝉。转过头来,又对着唐云笑逐颜开,一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嘿嘿,我的好徒儿,没有了你,老夫这些天可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些日子我已经调理了许多仙丹灵药给你服下,今日给你用的更是找苦漠阁的洛师兄辛苦求来的仙药,果然有非凡的灵效。你可要好好歇息,好好康复,早日报答为师的救命之恩呀。哈哈……”
在清老道那尖锐的笑声中,唐云只觉额头冷汗直流,哭笑不得。
按照多年来他对清老道医术水准的了解,只怕是把自己给当免费的试药对象了,不知道这些天都被喂了些什么古怪东西。但愿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十二天?我竟然睡了十二天?
清老道和众徒弟看着唐云脸上时而怪笑,时而疑惑,时而惊讶的丰富表情,如同翻书一般变幻,只觉得这小子真的有些傻了。
清老道回身与众人说:“好了好了,大家也都散了,云小子大病初愈,须得好生调养生息,陆康,辅子明,你们两个多看顾着,别让他乱跑。”
说完,清老道潇洒的仰头长笑着离去,却是在门槛处绊了一跤,狼狈的扶住了门框,又骂骂咧咧的远去。
众弟子忍着没有笑出声,憋得难受,也劝慰唐云好好休养,随后纷纷告辞出门,各自散去。
唐云本有些疑问想问陆康,但是想着来日方长,还是先检查一下自己,看有没有被清老道乱下什么药物,这才是攸关性命的头等大事。不要“幸存于敌人的毒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黑手上”。
他劝陆康和辅子明先去歇息,有事自会召唤他们。陆康见师兄无碍,这些天的担忧一扫而空,也开开心心的和辅子明出门离去了。
待众人去远,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唐云总觉得这次昏迷十二天有些怪异之处,就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关键之处,摸摸自己的脑后,受创之处已经结疤,回想起之前在那天机阁的奇遇,却是未曾有这么一块疤,看来那天机阁确实是梦境了,只是这梦,未免太过怪异骇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