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影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小翠的大嗓门吵醒,她打了打哈欠,眯着眼拖着腮,双腿盘踞,回味着刚刚的梦。
她觉得自己不常做梦,做了也记不大住,天光大亮时就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了。来到这个时代,昨日更是头一回做梦,而且这梦不止异常真实,还很是奇怪。
她梦见自己是,沈清。
因为她敏锐地听到那个男人声音洪沉地说:“沈清,你来了。”
是的,在梦中还有一个男人,双手背负立在古檀木的大案前,身形修长,小手指后侧有突起,手掌红润。
案桌上放在一支箭,她看着自己的脚往前挪了一步,那箭浑身黑体,箭簇的尖儿上是“田”字,正是沈影中的那支。
她听到自己开口说道:“公子,您看我哥是遭何人所害?”
“沈清,你再仔细看看这支箭。”
她看到自己主动拿起,又来回细细端详一番,说道:“这箭头上有个田字,据我所知,箭头刻有虎状,为朝中禁军;刻有羽毛样式,为江湖侠士;但这刻字的,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确定,这是田字吗?”
那人边说边转身过来,她努力地想看清这个男人的容貌,却被窗外一声“公子!”的高分贝音量所喊了魂。
小翠这时已经掀开门帘进了屋。
“公子,公子,你看看,这是各府的拜帖。”
沈影这才明白小翠手中的一大摞赤红的亦或是镶金边的,原来是拜帖。
“这是作甚?”
“公子啊,皇上今天又在文武百官面前夸您了,您现在可是大红人,这各个府当然都想请了去。再者,下月初六便是您二十生辰,这日需行冠礼,朝中贵臣自然也想成为您的宴客,我们从今日就得开始张罗了。”
沈影最烦这些繁文缛节,本想摆手说一切从简,后又转念一想:冠礼是古代的成年礼,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古代人对其极为看重,认为这是跨入新身份的一种彰显,从这一天起,就不再是幼稚小儿,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从孺子到成人的跨越。
那么,真正的沈影,想必本来也对这个节日充满了各种的想象吧,身穿礼服,加缁布冠,授以皮弁,庄严而神圣。她既然冠他的名,就为他好好地活一天吧。
沈清,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沈影点点头,说道:“你先写个流程给我看看,我来拟定宴客名单。”
“那这些拜帖。。。公子要去挨个拜访么?有刑部侍郎李府,大理寺卿公孙府,礼部尚书王府。。。”
“停!这些我都不会去。”沈影打断了小翠的话,看着她瞪大眼珠,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在她还没开口之前,沈影继续说道:“就以'我即将赴任东宫学士,兹事重大,需做好功课,不便四处走访'的理由回绝他们,不过同时要对各府置份薄礼,我看过我们府的账本,开销不大,皇上给的状元的赏赐还余留不少,这几月的俸禄再凑凑,应该可以不损颜情。”
小人物要选好派系,设法投靠,并逐渐提升自己的地位;大人物要经营好自己的党羽,上下其手,形成自己势力。这些府的小心思,沈影还是能勘破的。但她现在除非必要,还是想游离这些组织之外,否则,一踏进便是政史的开篇,是非功过都得掂量着,责任太大,她还承受不起。
小翠担忧道:“公子,这样我们剩不了多少钱举行冠礼仪式啊。”
“没事,我来想办法,你去准备吧,辛苦你和吴伯了。”
“公子,别这么说,您待我们如同一家人。之前您虽然也待我们好,却总是一副冷若冰霜样,有事也藏着掖着,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搬家,我本想去整理书架,结果被你严厉呵斥,说是书籍都是名贵之物,我们绝对不允许碰。”
沈影诧异,沈清竟对书爱护到如此地步,难怪会是状元。
小翠继续说道:“不过您自从琼林宴一晕后,倒是整个人都活泼灵动许多,也爱笑了,每次看到您笑,我和吴伯也都忍不住跟着笑,心花怒放。”
沈影打趣道:“那我以后多晕晕。”
小翠连忙摆手道:“别别,晕一次就够我们受的了。多来几次可承受不住,我们可就要一起晕哟。”
两人笑作一团,日光烂漫,屋内温暖如炬。阳光洒肩头,仿佛自由人。既然上天已经给你开了这么一个玩笑,那就大声地去笑吧,目之所及,心之所向满满都是笑意,没准谁就会爱上你的笑容,没准老天爷也会对你笑靥如花。
是夜,沈影在书房看《中庸》,这几日一有时间就抓紧看看,毕竟明日便要去讲四书了,授之以渔,总得说出个所以然来。说来也奇怪,她觉得自己的吸收能力变强了,虽然之前也读过四书,但毕竟已经时隔多年,她并没有指望完完全全记得。
可没想到,这些书就像翻阅过很多次一样,只要一打开经义,脑海里就会不断涌现注解,难道是因为用了沈清的脑袋的关系?用的是她之前的记忆力?可,为什么记不得沈清之前的事情呢?还是说得像打开书籍一样,得有个钥匙之类的契机去开启,就会把沈清的记忆全都开启了?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这说得倒是极像你。”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沈影的背后传来,她回头一看,程徹正看着她打开的扉页,嘴里喃喃着上面的内容。
沈影诧异:“你怎么来了?”
程徹玩味地看向沈影,低低一笑道:“你的窗不是为我开的?”
沈影看了看房间的窗,确实是半开的。不对,怎么就变成了他反问她了?沈影暗恼,他似乎总有办法拿捏她。
程徹笑意更浓了。
沈影定了定神,问道:“所来何事?”
“你不说我还忘了。”程徹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如意,手掌之大,珐琅三镶白玉,十分精致。“这是你回我的礼?”
“我没。。。”沈影没有还没说出口,又想到什么,“你也拜了帖?”
“是啊,邀请你来我家看看,而且也是你见阿简的好机会。”
沈影有些懊悔:“我没仔细看,如果知道有你的帖,就收下了。这小如意,也不是我选的,是小翠送予你的。”
程徹听完,脸色阴沉。沈影盯着书册,没留意程徹的神情,不怕死地继续说道:“各府都有。”
程徹把小如意放下,逐渐逼近沈影,反问道:“各府都有?”
沈影指尖握着桌把,身体渐渐后倾,不确定地点点头。看着程徹面色如暴风般来袭,风雨不定,她赶紧说道:“不过,小翠也是用我的钱买的,就相当于是我间接送你的了。”
程徹脸色渐渐好转,说道:“你得送我一个。”
“为什么?”
“因为小翠都送了。”
沈影纳闷:“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的侍女都用你的钱送我礼了,你还不如自己花钱送我东西。限你五日,我再来取。”
沈影被程徹绕得七荤八素,看着他越来越往前凑,一副她不答应就要把她吃了的模样,沈影赶紧点点头。
程徹这才满意,抵着桌板起身,正准备往窗边走去,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沈影。
沈影以为又是索要财物,赶紧摇头说道:“我没有了。”往后一倾,结果幅度过大,差点连椅带人掀翻在地。
程徹接住了她。把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两人紧贴在一起。气息交融,不尽暧昧。
程徹发笑,声音略带嘶哑说:“你刚刚说的没有什么?”沈影颈部温热,面红耳赤,羞赧得摇了摇头。
“”我是想起来,你最近锋芒太露,得小心行事为好。赠你一个五光十色弹,有什么事往天上一扔,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