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影的壮志酬筹很快就被乞巧节的热闹给打压了,她太小看古代过节的魔力,这可是乞巧节,大家好不容易能出来放风一次,还没有门禁,当然是都疯走狂奔了。沈影看着眼前的太平坊,这里简直就是小孩的儿童节,少女的相亲节,少妇的求子节,文人的晒书节,富人的晒锦衣绸缎炫富节,众人的狂欢购物节,简直就是古代版大型的双十一现场。只要你想,你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节日定位。
车马喧天,人声鼎沸,小孩,少女少年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上街逍遥,商贩们吆喝声,饭馆里的上菜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沈影站在街头,随着人头攒动缓慢前进。
“给你。”
沈影眼前伸过一只手,她抬眼一看,惊了一惊,往后退了两步,“四。。。。。”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徽捂住了嘴,“叫我宋公子。”
“宋公子。”
宋徽放下手,那掌心处还有沈影呼出的热气,湿漉漉,轻酥酥,他的心也变得软塌塌,他觉得沈影不一样了,但哪不一样他说不上来,毕竟他之前和沈影也才只有数面之缘,从上次琼林宴风波就不一样了。
宋徽将另一只手中的小玩意递给沈影:“送给你。”
沈影接过,是一个镶着金边,手持莲蓬的小人偶,憨态可掬,她又转了转,嘟哝道:“这是磨喝乐?”
“你是第一次见?”宋徽诧异,作为本朝除春节外的第一大节日的乞巧节,从小就应该看过这些玩意,即使是普通百姓,据他所知,也会用泥浆做磨喝乐人偶。
沈影顿觉窘迫,是了,看这普天同庆的节日,她如果对这一无所知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得找个说辞才行。沈影定了定神:“宋公子,家母去世地早,家父又管教得严,未曾庆祝过乞巧节。在下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公子过节雅兴了,告辞。”
宋徽听这么一说,顿觉可怜,这状元郎从小没娘,前不久又没了爹,都是昭元子民,他萌生出了一股正义,抓过正要往前走的沈影:“状元郎,有什么公务比过节大?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教你怎么过乞巧节。”
沈影无奈,这四皇子怎么阴晴未定,上一次在宫中见她还是一副兵戎相见之状,这一次却又掏心掏肺地对你,真是搞不明白。罢了,看这眼前的人头攒动,她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卿元阁,就边走边看吧,遂从宋徽手中挣脱出来:“那就有劳宋公子了。不过不能去其他大街上,就在这条烟罗街逛逛吧。”
宋徽见她答应,嘴角微微上扬,但嘴上又嫌弃地说:“沈公子,你太瘦了,男子以强为美,作为本朝的好儿郎,可不能像女子这般杨柳细腰,以后有空我教你如何增强体魄。”
沈影浅浅一笑:“在下从小体弱,能苟活到此也是幸运。不牢宋公子费心了。”
宋徽见她美目流转,面若芙蓉,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竟有些看痴了:“莫不是被我言重,沈公子是女子吧?”
沈影一惊,快步挪到一边,随意拿起一个玩意,一本正经地说:“宋公子莫要说笑。”
宋徽看她如此严肃紧张样,笑出了声:“以前不知你竟如此有趣,逗你的呢,你拿着水鸟干什么?”
沈影低头一看,刚刚无意拿起的是一个黄蜡做的水鸟,赶紧放下。
“莫不是要求子?哈哈哈。”
她就知道又会遭到宋徽的揶揄了。
宋徽接着说:“不过想来你第一次过不知情。这个黄蜡制作成凫雁、鸳鸯、水鸟、乌龟、鱼等,彩画金缕,放在水里,称之为‘水上浮’,是妇人们求子的一种方式。”
沈影洗耳恭听地点点头,但心里在呐喊:我知情,我不求子,我不需要,谢谢。
宋徽看她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态,更来劲了,指了指前方聚集着一众男孩,说:“你知道他们在作甚?”
沈影看了看那群孩子前面摆着一个牛郎像,心里道这不是就在“乞聪明”嘛,但表面还是一副低下姿态:“您说。”
宋徽扬了扬眉,了然如心的样子,说道:“就知道你不了解,少女们在织女像前比赛穿针引线,女红剪纸以求得个巧称为乞巧,而男孩们则在牛郎像前跪拜,希望能高中进士,称为乞聪明。”
沈影双手作揖:“宋公子果然博学,在下佩服。“
人潮涌动,是花车巡游开始了,后街的人流不断地向前冲,沈影作完揖,抬头一看,宋徽早已被人海冲到何处了,只听到断断续续地声音:“沈大人。。。沈。。。我。。在”
沈影赶紧往前走,穿过一个个高矮胖瘦的人,总算听不到宋徽的声音了,她长舒了口气。
沈影在众多历史典故中得出结论,想要在这个时代活得久,就是不能轻易站队,更不能随意接触皇子,不然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紧赶慢赶,好一顿周折总算到了御史台。
还没跨进门,就被门口小吏拦了下来:“所来何人?”
“在下大理寺沈评事。”
“沈大人,内屋刑部侍郎和御史中丞正在商讨政事。程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烦请您在厅堂内等上片刻。”
沈影就被请入了大厅歇息。一开始还假意矜持,端坐养神。
这神养着养着,就趴倒在桌上了。
等程徹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沈影双腿蜷在官帽椅上,身子一倾,双手支撑脑袋斜卧在桌面上。
他放慢脚步,低头凑近看着沈影的脸,看着她睫毛微微颤抖,挺而巧的鼻子,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肤若凝脂,眉似娇娥,实属俊秀,难怪他妹妹看上了,连他一个男子也不由得心生喜欢。
沈影似是察觉灼灼目光,缓缓睁开眼,又闭上,嘴里喃喃道:“竟有如此英俊之人,果然还在梦中。”而后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程徹含笑,冲她眨了眨,她方知不是梦。
郎朗皓月,两人相视无言;点点清茶,鼻尖只闻她香。
程徹笑意愈浓,连眼底都爬上了笑,他缓缓开口,低语道:“竟等不到明日便来寻我了?
”
沈影哪受过这等撩拨,红晕爬上脸梢,赶紧起身,侧过,退到一边,从衣袖处拿出文书:“我。。。我是。。。来送这个的。”
程徹接过,放入自己的衣袍里:“你可知送来的是什么?”
“不知。是寺卿的重要物件,不宜随便翻阅。”
程徹点点头:“难怪寺卿让你来送,你倒挺懂规矩。走吧,我送你回府。”
沈影诧异,摇了摇头:“不劳烦大人了,我自己回府就行。”
“我还有话要问你。”
沈影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上来,莫不是真被他发现端疑了?况且,明日不是约在酒楼见面?那时候不可以问?
但她不敢多言:“是,大人。”
路上,乞巧节一直进行到子夜,行人才向路两边稀疏散去。
程徹正色道:“沈评事,我一直有一事不明。”
沈影侧目,看了看他,和屋内调戏自己的时候判若两人:“程大人请讲。”
“当时你为殿试第一时,皇上当场宣旨要册封你为翰林编撰,这就预示着你可以了解整个朝廷中枢事务的运转,对以后进阶大有裨益。你为何又请命入职大理寺,自降品阶?”
原来沈清还有这么一段。不是进士出身,不能入翰林院;不是翰林院出身,不能入内阁。翰林院可不是随随便便进去的,都是未来的中书令,也就是丞相的候选班子。沈清必是想调查她哥哥中箭一事,才主动请缨调任。
沈影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家境贫寒,从小见过百姓疾苦,就想为百姓多做实事,别无它求。”
舒徹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又是这种笑,他这一笑必使坏,边笑边靠近沈影,沈影只能不断地往后退,退到一颗大树下,避无可避。
舒徹凑过来:“沈影,你知道么?人只要一说澜言,眼睛就会眨个不停。”
他看着沈影耳尖还未褪去的潮红又重新铺上,浅浅地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真相的,走吧。”
而后退开,大步往前走去,只留得沈影还倚靠在树边惊魂未定。这人,还懂心理学?